佩玉直起身子,沒有理會周圍喧囂,徑直往客棧走去。
楚小棠被她嚇一跳,趕忙小步跑去,為她撐好傘。
“妹妹,你要不要吃串糖葫蘆?”楚小棠指著晶瑩紅潤的糖葫蘆柔聲問道。在她的印象中,但凡小孩,沒有一個不喜愛吃這零嘴的。
佩玉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如冰。
楚小棠登時僵立,渾身血液如若凍結,渾身簌簌發抖,牙齒咯噔咯噔打顫。
這樣可怕的眼神……就算是在彥村那幾個惡人身上她也不曾看見。
手中的傘悄然無聲地跌落在地,幾點泥水濺落在她淡粉裙裾上,她卻無心在意,滿腦子回旋的都是——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待回過神來,已不見佩玉蹤影。
楚小棠把傘撿起,慌忙往前趕去,一邊喊道:“小仙長!”
她不知不覺便已變換了稱呼。
佩玉無視身後呼喚,將腰間鬼麵具拿起放在臉上,緊接著她的身子如花枝抽條舒展,慢慢變高變瘦。
楚小棠慌慌張張跑過來,突然看空空蕩蕩的街道之上,筆直立著一個黑袍女人。而小孩卻不見蹤影。
她左右張望,這條街道並無岔口,小仙長難道遁地不成?
“姑娘,你可看見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經過這裡?”
“不曾。”
這人聲音古怪嘶啞,含糊不清。
楚小棠篤然警覺起來,死死盯著她。女人的身形高挑瘦削,有如雨中孤鶴,長發如瀑傾瀉而下,隱約而窺見其中星星點點的銀絲,黑袍迎風鼓動。
“這兒隻有一條路,你怎會沒見過她?”楚小棠想起彥村經曆,立馬喝道:“你是不是拐賣幼兒之人!”
風驟雨急,烏雲翻滾。
女人置若罔聞,舉步往前行去。
楚小棠忙趕過去,“喂!你……”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子不住顫抖,嘴唇發白,恐懼地看著麵前女人。
這人臉上斑斑駁駁的深紅傷痕,好像被什麼猛獸啃咬過般,竟沒有一寸肌膚是完好的。
隻有雙秋水般的明眸,如寒星閃爍,讓人不禁猜測也許她以前是個美人。
女人輕輕看了楚小棠一眼,慢慢踱步走入雨中。
楚小棠呆呆站著,屏氣凝神,隻怕不小心弄出點動靜,這尊修羅就會像碾碎螻蟻般,抬手把自己滅殺——她定是能做出這樣事的!
過了許久,楚小棠一屁股坐到地上,不顧臟泥汙水,這才敢嚶嚶哭泣起來。
這些人都好可怕,嗚嗚嗚。
佩玉走至郊外,吹了聲口哨。
細雨如煙,阡陌縱橫,她負手靜靜站著,一隻小黃牛撒著四蹄噠噠跑來,親昵地拱著她的手。
“你倒知道我是誰。”她解下鬼麵具,依舊掛在腰間,隨後跨坐黃牛背上,驅使它往血霧奔去去。
很多年前,佩玉還是孤山光風霽月的雲外仙子。
她出山遊曆之時,恰逢屍傀圍城。
屍潮如海,小小的無方城如海中一葉孤島,已被困住數日。
屍傀中有一屍王,修為幾近元嬰大能,他將城池發出的熾翎悉皆攔住,而後圍而不殺,想將城中之人慢慢折磨死。
城主及其門客皆已戰亡,城中百姓麵色慘白地站著牆上,早已放棄希望。
黑雲壓城,天光晦暗。
白衣少女就像絕望中的一束光,緩緩從雲間走下。她提著一把胭紅色秀豔的刀,緩聲道:“莫怕。”
莫怕。
說完她走入如海屍潮中,一人,一刀。
好心人看出她不過金丹修為,忙攔道:“仙長!這裡麵有屍王,已近元嬰,連城主都已身死,你隻身前去,隻怕……”
少女回眸輕笑,麗的眉眼舒緩,如朵朵桃花綻放。
她隻道:“莫怕。”
三個晝夜後,屍傀如潮水撤退,少女提刀緩緩從雲煙中走來。
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隻有手中細長秀麗的刀,仍往下淅淅瀝瀝地滴著血。
無人知道一個金丹修士是怎麼殺掉元嬰屍王的。屍王不死不滅,力大無窮,更精通百種道法。
但三個晝夜之後,他變成了一灘肉泥。
何止是殺,這簡直就是場虐殺。
孤山新秀,一戰成名。
後來有人這樣唱道——
豔刀如血月,人頭作酒杯。
隻身赴盛宴,飲儘仇讎血。
風雨漸大,女孩坐於牛背之上,嘴角噙起一抹笑,義無反顧地衝進翻騰血霧。
嘴唇翕動,說的不是“莫怕”,而是——
“狩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