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更何況,這個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但若她知曉日後種種……
轉念之間,已是隔世。
“你放心,”佩玉垂眸看著眼前隻知道哭泣的女孩,輕輕走近一步,“我不會殺你。要是殺了你,我在這世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歲寒卻避如蛇蠍,哭著喊:“誰和你這雜種是親人?你走、你走!”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都會幫你。”思及前生時,佩玉不禁皺起眉。她與歲寒的交情雖沒有傳言中那般好,但也曾是抵足而眠,結伴禦敵。
在她的記憶中,歲寒似乎生來就是上天的寵兒,一路青雲直上,每至絕境總能遇貴人相救,最後化險為夷。不像自己,總要頭破血流、遍體鱗傷、以命相搏,才能在無儘的深淵中奪得一線生機。
歲寒就像是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佩玉鳳目彎起,渾身顫栗,衣袍無風自起,血雨愈發滂沱。
天道不公,天道何其不公!
她翻手,血霧化而為線,從歲寒七竅湧進。歲寒的身子微震,表情忽然變得迷茫。
此術名為迷心,可以控人神智,本是千寒宮獨門秘術。
當年歲寒趁她不備,偷偷在她身上所施展的,正是此術。
迷心的使用條件極為苛刻,按理歲寒怎樣都不能控製她。但不知為何,一向避世的千寒宮宮主竟然親自對她出手。
那時佩玉可以金丹殺元嬰,可以一刀斬屍王,風華無二,豔刀無雙。
但她在化神大能麵前,不過是螻蟻罷了。
她能怎麼辦呢?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手傷害師尊,看著自己偷偷盜出無華,看著自己一步一步將孤山葬送。
後來她自萬魔窟爬出,滅掉天道宗,將殺歲寒之時,千寒宮主又出來阻攔。
可她已非昨日螻蟻。
她奪迷心之法,而後將千寒宮主抽皮剝骨,魂魄寸寸碾碎,鮮血染紅她的白衣。
歲寒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你殺了我又怎麼樣,你還是輸了!”
“這一次,我不會再輸了。”佩玉將迷心改良,以血霧操縱,就算是千寒宮之人,也不能發覺歲寒身上詭異之處。
她俯下身,對上女孩無神的眸,緩聲道:“你遇到血霧。”
歲寒喃喃:“我遇到血霧。”
“父母親族俱亡,你僥幸逃出。”
“父母親族俱亡,我僥幸逃出。”
“隻你一人生還。”
“隻我一人生還。”
“好了。”她拍拍歲寒的頭,帶著花娘緩緩退入血霧中。
歲寒呆呆坐在地上,幾息後,她好似如夢初醒般,驚慌地打量左右,然後匆匆往外跑。
村長的屍體橫在地上,把她絆倒。她爬起來,低頭看了眼屍體,眼中露出奇怪,“這兒怎麼多了一塊這麼大的石頭?”
佩玉輕笑著目送女孩離開。
天命之子是嗎?
我便奪你氣運、竊你機緣、殺你貴人、毀你命數。
佩玉五指向上,輕輕一握。
歲寒好不容易逃出血霧,心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她滿臉冷汗倒在地上,身子蜷成蝦一般模樣。
天命之子,此生也不過是我手中傀儡,佩玉笑得眉眼彎彎,走到村長屍首前撿起觀花鏡,吹哨喚來黃牛,慢慢離開這座**。
血霧如潮,屍山血海。
女孩腰懸鬼麵具,頸係紅鯉佩,倒坐牛背上,頭枕著手,仰頭望著無休無止的淋漓血雨,忽而低聲哼起一首童謠——
“一個人一張嘴,兩隻眼睛四條腿……紛紛做我手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