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試劍大比的安排是霽月親自來通知。
她走至門口, 輕敲幾下門, 聽見裡麵人應聲後,推門而入。
懷柏正在看蜃影珠。
四人坐成一排, 手裡拿著一塊西瓜,一邊吃瓜, 一邊看戲。
見霽月進來, 懷柏拍拍座位,遞給她一塊西瓜。
霽月愣了一下, 也坐了下來。
蜃影珠上播放的是往年試劍大比。
刀光劍影, 倏忽來去,各屆青年才俊紛紛上場。
漫天霞光劍影,似彩雲織霓,似百蝶穿花, 似霜雪潑天。
盛濟連聲道:“好。”
霽月眼露笑意, 仙門人才輩出,繁榮無比, 她身在仙門, 也覺歡欣。但緊接著,她的笑意凝固——
她看到她自己。
八十年前,霽月在大比奪魁。那時她年歲輕,行事有略為輕浮。
而恰好仙門正好興起一股浮誇之風,少年們興致勃勃地給自己取外號,出場便要高聲念出來。
比如“不才一步踏天”“區區刀臨滄浪”……
十分有病。
霽月坐立不安,正想找個理由告辭離開, 佩玉突然起身關掉蜃影珠,道:“今天就看到這兒吧。”
霽月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咦,”餘尺素揉揉眼睛,“道友,你何時來的?”
霽月笑了笑。這群孤山弟子看似不務正業,卻在背地勤學苦練。看來回去她得好好督促一下師弟師妹的修行了。
“剛來,我隻是來通知你們一下比試安排。”
霽月取出四冊玉簡。玉簡上記有這次試劍的時間、場次。
“對手是由抽簽決定,定下後會自動浮現在玉簡之上。” 霽月聲音稍頓,略帶疑惑地望向懷柏,“江渚不參加這次比試?”
懷柏笑著說:“我隻是來湊湊熱鬨。”
霽月遞過玉簡,“這次湊熱鬨的人頗多。”
江城主、千寒宮主、佛土的法師……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齊齊湧入聖人莊,讓霽月心中隱生幾分不安。
幾人又聊了一會。
說到這些年水族爭鬥停歇時,霽月眉頭緊皺。自龍族消亡後,水族爭鬥不休,內亂頻頻,這對東海的百姓來說,反而是個好事。不會再出現從前水族屠村之事,隻要不前去深海,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可這五年,它們似乎達成和解,”霽月歎口氣,“不知是為何,雖然暫時沒有貽害百姓,但日後情形,猶未可知。不過幸好龍族已滅,一群烏合之眾,想必不會鬨出什麼大事。”
日暮斜陽。
霽月告辭離開,來到見賢閣之下。
見賢閣佇立海邊,日日受海浪衝刷,如同一座孤獨的巨人,守望海上。
她深吸一口氣,舉步踏上高樓。
見賢閣第九層已不是原來模樣。
樓內大江東去,波光粼粼,兩岸桃花十裡,花如緋雲。
霽月怔怔,片刻後明白過來。聖人心念化境,此時的見賢閣,是淵風用靈力凝成的幻境。
淵風立在花樹之下,衣袍被風吹得微微鼓起。
花落如雪,江水滔滔。
明明是幻境,霽月卻聞到一股淺淡的桃花香味。
她恭恭敬敬地行禮,“師尊。”
淵風點頭,“這兒是我昔年證道之所。”
“我並非驚才絕豔之人,初入玄門,尋常修士幾十年便可築基,我卻磋磨歲數,直到百歲,才堪堪築基。至於結丹,那更是此生無望。我生而微末,偏偏愛思索天地間的大道理。”
“我想,世人多受苦厄。佛見眾生皆苦,教化人將希望寄托來生,然而來生虛渺,何以渡世?”
“佛道,在我看來,並非救世之法。”
“孤山修的是天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任由萬物自生自滅,聖人任由百姓自作自息。一切遵循自然。”
“可是,”淵風苦笑,“我們人生於天地間,難道就要這樣對同袍袖手冷觀?難道要生於天地,要對這天地毫無作為?生得猶如草木、猶如山石、與這世間的一花一木並無不同。”
“我亦不滿足於此。”
“至於千寒宮,參避世之法,自不必說。墨門與我聖人莊相同,皆有一顆救世之心。可惜……”
淵風輕聲歎氣,“墨門說‘兼愛’,想法本是好的。可人生於世,怎會沒有親疏遠近,墨門要求把愛平等分給每一個人,若父母與陌生人掉入水中,要勉強人先去救那陌生之人,這豈不是違背了人之常性?”
霽月點頭,“正是。”
淵風道:“那時我便常想,聖人莊的道、我日後的道,該是怎樣呢?”
霽月聞言亦在深思,聖人莊的道……她喃喃:“仁?”
淵風微笑,“然而仁字何其空洞,什麼是仁,如何做到仁?”
她伸手折下一枝桃花,緩步行至江前,江水慢慢流動,晚霞映江,天地廣闊。
“我行至此處,忽然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