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閒峰上風景依舊, 百花常開不謝。
趙簡一在天機房裡待了三個晝夜, 沒日沒夜研究偃甲,試圖忘記天罰中鮮血淋漓的場麵。
直到眼前一花, 昏倒在桌前,再醒來時, 他終於下定決心, 走出了這間暗無天日的房子,推開門, 聞到了拂麵的花香。
容寄白她們的來信已經堆成小丘, 裡麵俱是焦急的質問。
趙簡一把紙鶴揉成團,丟下了山峰。他心中想,幸虧明英外出行商,還不知此事。
山道上兩道人影拉拉扯扯, 銀白的光晃著, 驚起幾隻山雀。
銀屏邁著長腿往山下走,一個淚汪汪的小娃娃拽住她的裙角, 眼淚巴巴地不讓她離開。
高挑的身子碰到斜斜倚過來的樹枝, 桃花梨花紛紛落下,青石板上鋪了一層花瓣。
趙簡一高聲喊道:“銀屏!你們這是做什麼?”
銀屏回頭,淺淡的眸裡,流動著月華般的光,“回我的家。”
趙簡一問:“這裡不是你的家嗎?”
銀屏道:“她走了,就不是了。”
小白憋不住眼裡的兩泡淚,“我們不算你的家人, 你是不是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
銀屏的腳步一頓,“不算。”長腿一邁,把她踢開,圓圓的白團子在在地上滾,趙簡一眼疾手快,搶在她滾落山澗前把她撈了回來。
趙簡一有些生氣,“你怎麼能這樣對她?!”
銀屏:“我一直這樣。”
趙簡一看不慣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明明大白以前也是孤山一隻靚鴨,怎麼化形後變成這個樣子,“你這樣不對!”
銀屏冷笑,“對與不對,輪得到你來說?”
銀白長袍搖曳,像一片月光淌過山石,少女身形高挑瘦削,隱隱帶一方霸主的氣息。
已非昨日吳下之阿鳥。
趙簡一大聲道:“銀屏,師尊她們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
銀屏往前走幾步,回眸一眼,少年雙手抱住竹鼠,站在山間,青衣飄飛,林花簌簌。
“你什麼都不懂。”她緩緩地搖搖頭,“我是逢魔之地的妖王,是天空之主,不是孤山的一隻鴨。”
有時候,銀屏不明白,為什麼化形後,漸漸回複妖族本性後,還要繼續留在這個讓她蒙羞的地方。懷柏似乎有種奇怪的魔力,能把守閒峰上的每一株花草樹木,每一個妖怪、每一個人,都聯係在一起。
但她走了,守閒峰自然也散了。
於是塵歸塵,土歸土,各自去尋求自己的大道三千。
“你的家也不在這裡。”銀屏道:“三百年前,我見過你,那時候你叫做鶴青。”
趙簡一愣住,“鶴青?”
“殺你的人,是血魔鳴鸞。”
碩大的白孔雀振翅而起,山嶺揚起大風,碎葉被罡風卷起,視線忽然變得模糊。
趙簡一靠著山壁站穩,把小白緊緊抱在懷裡。
小白撲騰著手腳,“讓我去追她!讓我去追她!”
白色孔雀乘風扶搖而上,衝破雲端,每一片羽毛閃著銀光,尾羽往後舒展,望不見儘頭。
振翼之時,大風烈烈,似搖動星河,遮蔽日月。
小白雙手拱起,小心翼翼地接住一片羽毛,淚眼蒙蒙地說:“她走了。”
趙簡一仰望天空,孔雀乘風萬裡,一去不回頭——“嗯,走了就走了吧。”
小白道:“我想去追她。”
趙簡一揉了揉她小腦袋,“你追不上的。”他彎下腰,把小竹鼠放在地上,垂眸望見自己手上玄黑戒指,想了想,禦劍往飛羽峰飛去。
禦劍而行時,許多飛羽峰弟子從他身側飛過,往山下行去。
羽衣翩躚,腰佩寶劍,看見他時,那些弟子朝他微一點頭。
趙簡一問:“你們是去做什麼?”
洛秋聲站在最前,帶領這群弟子,“是道尊的吩咐,讓我們護送山下百姓前往西土。”
趙簡一驚訝道:“西土?”
洛秋聲點頭,帶他至一邊,小聲說:“是,西土與我們已經結盟,準備一起抗擊魔兵。”
趙簡一:“連百姓都要遷走?這裡是他們的家,他們肯離開嗎?”
洛秋聲亦歎息,“有些人祖輩生活於此,也有些人身懷重病,或是行動不便,怎會願意就背井離鄉?”
“那要怎麼辦?”
洛秋聲:“所幸孤山在此千年,一直護佑百姓,還有些威望。我們想分三批護送百姓離開,先送走那些自願去西土的人。”
趙簡一問:“那他們還能回來嗎?”
洛秋聲看著他,沒有說話,一隻仙鶴自雲間飛過。
趙簡一:“秋聲,不過是秘境被占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洛秋聲隻是笑笑,抬起手,按了按他的肩,“我去山下等你,師尊也給你安排了活。”
趙簡一點點頭,洛秋聲帶著弟子們禦劍飛下孤山。
雲山霧繞,趙簡一回頭望去,少年們身著羽衣,道袍無塵,與雲海融為一體,仿佛是一眾仙鶴,翩翩然飛往凡間。
來到丹霞宮外,他碰到怒氣衝衝走出來的丁風華。
“劍尊。”趙簡一躬身行禮。
看見他,丁風華麵色稍緩,“來這什麼事?”
趙簡一道:“有事想請問道尊。”
“和我說吧。”
趙簡一猶豫片刻,輕聲說:“鶴青,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