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衣遠去白雲間。
長淩見形勢不妙, 張開蝠翼, 飛離戰局。
戰場空蕩,洪流卷黃沙, 緩緩褪去。
霽月身形微顫,神思茫然——是她害了漫漫, 也是她讓聖人莊被血洗, 千年基業毀於一旦。
都是她的錯。
佩玉走至她身邊,目光擔憂。
霽月搖頭, 跌跌撞撞扭頭離開, “我無事、無事……”
在山峰之頂,陵陽率領一幫叛逃的魔物,接受眾仙家的審視。
這些人的目光中有疑惑、好奇,也有仇恨、鄙夷。
葉雲心負琴, 站在她身前, 與她並肩而立。樹木便是這樣,喜歡上一個人, 便會死心塌地, 再不挪開一步。
懷柏從仙人中走出,與陵陽對視,如今懷柏是仙門最強者,贏得所有人的信服,她的態度,就是仙門的態度。
“……抱歉。”陵陽低垂眼瞼,輕聲道。
懷柏看了她半晌, 笑了下,“師姐瘦了。”
陵陽詫然抬頭,“你不問我為什麼?”
懷柏道:“回來了就好。”
孤山是他們的家,就算一時不忿離家出走,也總會有歸來的一天。
就像當初的丁風華一樣。
陵陽閉上眼,握住她的手,“嗯。”
一場五子棋,為大家爭來兩年的光景,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因為利劍懸於頭上,眾人更加團結,大書院人來人往,習道氣氛愈濃。
這日公示板前,佩玉拿著筆,將今日授課之人和課程名目謄錄上去。
少年們圍在她的身邊,笑嘻嘻道:“音修課!終於等到了!”
“仙長,懷柏仙長今日開不開課呀?”
“佩玉佩玉,你要不要也掛名授課啊?你的那招血霧,好酷,想學。”
周圍有一瞬的安靜,隻餘粉筆在木板上摩擦的簌簌聲。
佩玉心中奇怪,寫完後轉過身,霽月麵色蒼白,形容消瘦,怔怔望著公示板。
“請給我掛上一堂課。”霽月道。
佩玉點頭,重新拿起粉筆。
霽月:“說禮。”
話語剛落,有人忍不住小聲笑起來,“噗嗤,學禮,這個時候禮有什麼用?”
另一個少年瞥了眼霽月,用力在他手臂上揪一把,“不說話你能死!”
“嘶——哇,你輕點!”
待課程公式結束,他們蜂擁跑開,進入學院中。
霽月默不作聲轉身,慢慢走著,昔日驕傲不可方物的少女,如今頹然潦倒,一無所有。
佩玉放下筆,急忙跟了上去。
霽月聲音嘶啞:“你來做什麼?”
佩玉抿唇,“來聽你的課。”
霽月笑了笑,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佩玉,“不必憐憫我。”
“我沒……”
但霽月已沒耐心聽,打斷她:“那日你說的是對的。”她淒然一笑,“是我瞻前顧後,立場搖擺不定,害了漫漫和聖人莊。佩玉,你該恨我。”
佩玉搖頭,“我不會,這不是你的錯。”
霽月腳步虛浮,“不用給我找借口,我沒有完成與師尊的約定,不配聖人的期許。”
佩玉不善言辭,想了半晌,才道:“我師尊說過,未來之事不可預料,當我們做出某個選擇時,不能判斷它會導致什麼樣的結局,更好還是更壞,但隻要做出選擇的當下無悔就好了。”
霽月微微一怔,眸裡水光浮動。
佩玉繼續說:“我師尊還說,就算是聖人,也會有遺憾,何況是我們芸芸眾生。善良的人總是活得要更加艱難,因為他們會把命運弄人歸之於自己的過錯。”她心裡也不好受,卻還是絞儘腦汁想如何安慰霽月。
霽月聽著,愁眉漸漸展開,抱了佩玉一下,“謝謝。”
大學院早就沒有空房供霽月講學。
於是她便隻能在庭院中央支起一張簡陋的書桌。
敲鐘老僧張了張眸,繼續閉眼睡覺。菩提樹上,一隻小猴歪頭,好奇地望著她們。
除卻老僧與小猴,聽課的隻有佩玉一個人。
霽月不在乎,自顧自開始講課。她說的既不是教人上場殺敵之術,又不是煉器煉丹之法,而是看似最不切實際的禮義之道。
就算有往來的修士駐足,聽了幾句後,訕笑一聲走開了。
這年頭,朝不保夕,誰還講求一個禮?
青銅鐘悠悠響起,課業結束後,霽月與佩玉坐在樹下閒談。
霽月苦笑:“我知道戰亂之時,禮法無用,可我卻覺得,這些不被人看重的道理,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佩玉:“你是對的。”
老僧張開眼睛,看著菩提葉悠悠飄落。
霽月並未察覺,“我也隻能這麼做了,真想像聖人一樣,乘桴遊於海,從此再不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