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省裡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去了電信局的長途電話台,國際長話不能直撥,還是半自動電話電路,需要通過中繼線中轉到浦江掛發才行,華東六省都需要經浦江轉接才能至國外和港澳台地區。
李和等了半小時,煙都抽了兩三根,這才把沈道如給聯係上。
沈道如接到他的電話很是高興,終於鬆了一口氣說,“你再沒消息,老於就要瘋了,怎麼電話都找不到你。你call機也沒人回。”
“不好意思。我在老家,聯係是不怎麼方便。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李和才想起來,他沒有把call機帶回來。
“你不是要蓋樓嗎?他要找你商量嘛。”
李和道,“你這邊沒什麼事?”
“深發展銀行又增發5萬普通股,每股40元,麵值是20的。我們拿了10萬股,優先股港幣是18萬股,一股100港幣,麵值100港幣,基本是我們一家拿來了。”
“總共市麵流通的股票有多少?”李和心裡其實沒有多大的感覺了。
“普通股5萬股,優先股18萬股。”沈道如一口氣說完,也不知道李和的態度,他這次算是擅自的行為。
李和想了想道,“外麵的流通股收一點吧。能收多少算多少吧。”
深發展是許多家國營單位控股的,但本質上還是社會集資的,外麵起碼有七八千小投資者,收點股份應該沒有什麼困難。而且從長遠來看,收購深發是大賺,而且也可以作為康年銀行進入內地的跳板。
“好的,李先生。”
“哦,對了,你看看深圳還有哪些股份製企業是可以參股的,該投的都投。”李和突然想起了這茬,他上次看新聞給忽略了,現在才難得想起來。
深圳經濟特區是中央確定的股份製改革綜合試驗區,深圳一口氣建立了80餘家股份公司,並且自1987年起,先後批準了深圳發展銀行、萬科、金田等5家公開發行股票的上市公司。
他本著等撿多少算多少的原則,投著了算賺,投不了也不虧。
許多的思路他是模模糊糊,甚至有點不願意去想,他隻能先按照節奏這麼來,走到哪一步算一步。
他現在還不知道,要那麼多的錢乾嘛用。
好像錢多了真的不知道怎麼花了。
當初急著掙錢的目的是什麼呢?
當然是給老婆花!
可是現在呢,想多了,他心有戚戚,又一陣陣的發愣。
“好的。李先生。”沈道如說完之後見李和久久沒有回複,在電話裡試探性的叫道,“李先生?李先生?”
“哦。在呢。你按照這個辦吧。幫我看著我妹妹。年後我會過去。”
“她們學校放假了,於老太太已經把她接過去一起過年了。我前天才去看過,這個你放心。不過就是”沈道如說的有點吞吞吐吐。
“不過什麼?”
“老師反應說成績還是跟不上,基礎很差。”
“慢慢來吧。”這些李和都有預料,也不算壞消息。
他掛了沈道如的電話,又給於德華去了電話,這次不錯,十幾分鐘就接通了。
於德華在電話裡道,“我的媽啊,終於找到你人了!”
“有急事?”
“預算方案要你簽字啊!沒你簽字,這錢怎麼出去啊!”於德華是真的著急了,這階段嘴角都有點上火,之前股權未變更的時候,簽字權在他手裡,他做什麼事隻要招呼一聲就行,不需要這麼麻煩。可是現在呢,他隻有一億港幣以下的簽字權,一旦這樣上億美金的項目都是必須有李和簽字的。
要是李和在京城,他一個快遞就能解決,沒成想突然間找不到人了,可是把他急壞了。
“想辦法拖到年後吧,年後再說。”
“哎,知道了,那要快啊,拖不得了。”於德華在電話裡憂心忡忡的說道。
“恩。照顧好我妹妹。”李和現在都不確定要不要蓋樓了,可是錢跟淌水似得已經出去了一億多美金,現在想停都停不下來了。
“這個儘管放心,在我家呢,這個不需要你操心。”於德華在電話裡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掛了。”
李和準備再撥新加坡的電話,可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等了半個小時之後,他等的不耐煩了,給完錢就出了電信局。老四已經是大姑娘了,他相信她能照顧好自己的,也不需要他多問,再說還有一個李秋紅陪著呢。
拖拉機開到半路趴窩了,原來是沒有油了。他晃晃車廂裡帶過來的油桶,兩個油桶都空了,原本預計隻到市裡,這兩桶柴油肯定是夠了,想不到會折返來到省城。
他四處張望,附近沒有一家加油站。他懊惱的在路邊蹲著抽了一根煙。
他提了兩個油桶,沿著附近住家的挨個問,看看哪家有備用的柴油,一圈問下來都沒有。最後還是從生產隊裡買著了,這些柴油都是春耕的時候給抽水機備用的,李和沒問價格,開口給了兩百塊,人家自然樂意賣,兩個油桶都給灌滿了。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狼吞虎咽的吃了點東西,悄無聲息的去了河坡上。
月色之下,一片靜謐。
勾著頭蹲在地上,像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一樣。一根煙接著一根煙。
他有更重要的哲學思考。
他現在掙錢是為了什麼?
錢已經夠花了,夠她養家了,夠他擔起這個家的責任了。
他好矛盾,他一遍遍的給自己暗示,君子自強不息。
為了貢獻社會?
為了證明自己?
為了成就感?
為了走上人聲巔峰?
可是沒有一樣能說服他自己。
他又開始想他的夢想是什麼呢?
一開始是為了家人吃得飽穿得暖,後來是為了讓她幸福,給她另一種新的人生。可是現在呢,什麼都沒了。他真的提不起精神了。他不知道再怎麼欺騙自己了。
心裡一口氣他怎麼都出不來,渾身的煩躁勁,沒得發泄,他乾脆脫了衣服,噗通一聲紮進了河裡。
冷颼颼的寒風吹過河麵,起了一道道波紋,他就在河道裡遊來遊去,從河這邊遊到河那邊,從上遊竄到下遊,心冷之後,他不怕冷了。
他把頭悶到了河底,他想想嘗嘗窒息的滋味。
可是他剛把頭悶到水底,有什麼東西把他給扯了起來。他嚇了一跳,黑夜裡瞧不清東西,他本能的想擺脫,慌亂間使勁的要把對方推開,可是沒有推開。
他不自覺的又使了一把勁,才把對方推開了,然後急忙往後遊了一段。
隱隱約約他聽見了嗆水的咳嗽聲。
待他穩住了氣息,月光底下回頭一看,一個人影在水裡掙紮呢,撲騰的水花四濺。
他紮了一個猛子,穿到那個人的後背,雙手給抱了起來。對方還在使勁的掙紮和捶打,他也沒有鬆手,不過摸到了一片柔軟。
給提溜到岸上,他仔細看卻發現是何芳。他憐惜的給她順了背,她才吐了幾口水出來。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胸口一起一伏,大聲的叫道,“傻子,你嚇死我了。沒你我可怎麼辦啊!”
一下子又嚎啕大哭起來,在安靜的夜裡格外的響亮。
她儘管凍得渾身哆嗦,但雙手依然使勁的朝他捶去。
李和沒有躲,任由他捶打,憐惜的把自己地上的乾衣服給她披上,“你才是傻子。這麼冷,你下河乾嘛。”
“我不能沒你。”
“我養你啊。”
“傻子。”她又哭了,而且哭得更加的響亮。
“比如先定一個小目標,先賺幾萬億。”
“真是傻子。”她終於破涕為笑了,知道他在說胡話,可她樂意聽他說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