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頭也不回,明顯就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態度。
聶音之最大的優點就是堅強,緊追不舍。
懸崖上,顧絳剝了一顆葡萄,遙遙看著聶音之追劍,實在沒能忍住笑出聲,剝好的葡萄從他笑到顫抖的指尖滾下去。
聶音之追了靈劍一大圈,神識不斷碰撞劍身,軟磨硬泡,靈劍不為所動,最後她煩了,生氣了。
顧絳正看得興起,好戲戛然而止,無奈搖頭:“笨蛋,你也放棄得太快了。”
再纏一纏,那劍就鬆動了。
那柄靈劍也沒料到,那麼熱烈裹著它的神識,怎麼轉眼間說退就退,它在半空中停滯片刻,呼嘯著插回自己的地盤上。
聶音之收回神識,休息了片刻,暫時沒有再去勾搭彆的劍,她需要將經脈裡的劍氣解決了。
她經脈裡的劍氣來自於如意劍。
聶音之入門第一日,桑無眠就把如意劍給她了,開啟靈竅前,她就開始學習劍招。開啟靈竅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如意劍氣引入丹田。
她的渾身修為,都是隨著如意劍一起漲起來的。
一般劍修,築基的時候,就該契合本命劍,聶音之也是那麼做的,卻幾次三番都被如意劍拒絕。
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去找自己師尊解惑,桑無眠總是說時機未到,劍修與劍之間的關係緊密非常,不容外人置喙,即便是師父也亦然,她不應該問他,而應該去問自己的劍。
桑無眠這話說的的確沒錯。
聶音之在沒有契合命劍的情況下修至金丹,若是還無法收服如意劍為命劍,她的修為也會永遠止步在金丹。
如意是她入道修行擁有的第一把靈劍,也是唯一一把,聶音之自始知道自己的天資,骨子裡難免自傲,她從未懷疑自己征服不了如意劍。
隻是,桑無眠從未告訴她,如意劍有主。
如意劍氣和她的金丹、渾身經脈難分難離,想要拔除出來,並不容易。也難怪她的金丹蕭靈竟然可以用,想必正是有如意劍氣作為媒介。
聶音之從金丹裡抽出第一縷劍氣,冷汗就濕透了背脊,臉色慘白,整個人幾乎虛脫。
顧絳按上手腕咒印,感覺到了主術者突如其來的虛弱,他驀地從榻上起身,飛到半空,縱身紮入劍林。
滿穀的劍氣都被攪動,相比起聶音之,這些劍光對他就不怎麼友好了,山呼海嘯似的劍氣尖嘯著刺向他。
顧絳飛快往裡掠去,魔氣一路碾碎射來的劍光,直到落到聶音之麵前,他蹲下身將人半攬進懷裡,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聶音之,你在做什麼傻事。”
聶音之已經一口氣從金丹內抽出三道劍氣,有種渾身都被抽空的虛弱,還沒緩過勁兒來。
看到彌漫的魔氣和不斷朝他劈來的劍光,她無力地推搡了顧絳一下,“你出去,我沒事的。”
“你這樣抽劍氣,隻會將你的金丹抽碎。”顧絳就地坐下,將她抱到腿上,軟聲道,“那把劍很適合你,再去哄哄它,烈女也怕纏郎。”
聶音之虛軟地靠在他肩頭,委屈道:“它嫌棄我經脈裡有彆的劍氣,我抽光了,再去找它。”
“彆說傻話,劍氣和你的修為融為一體,抽光劍氣和抽光修為無異,必須要先契合命劍,再以新易舊,就和魚池換水是一個道理,先抽光水,你這條小魚還活不活了?”
顧絳屈指將她臉上的碎發勾到耳後,“若它還是不從,本座幫你與它強行結契。”
“好。”聶音之又在他懷裡靠了片刻,恢複一點氣力了,便推到他道,“你快出去。”
顧絳將她放下,身影從中心台上消失,他在這裡引得劍氣騷動,不利於她結契。
過了好一會兒,滿穀劍氣才又重新恢複平靜,聶音之放出神識,再次朝那把劍而去,試著召喚它。
銀白色的雪亮長劍插在碎成渣的荊棘叢裡,劍光橫衝直撞,正在發脾氣,逼著周圍的劍都自動退避三舍。
感覺到熟悉的神識召喚,那劍光略微凝滯,隻象征性地矜持了一小下,長劍重新抽出,朝著中心台飛去。
一回生二回熟,失敗一次,還能再見第二次,說明雙方的意向都很大。
靈劍雖然嫌棄她經脈裡有彆的劍氣,耐不住雙方實在匹配,隻能打掃打掃,湊合著過吧。
鴻鵠劍靈縮成一簇指尖大小的純白火焰,從她眉心滲入,穩穩地落入她的靈台裡。一瞬間,溫暖的劍氣流淌過她的四肢百骸,彙入金丹中。
聶音之盤膝入定,劍氣從靈台火焰中出,周而複始地衝刷她的經脈,彙入金丹,將如意劍氣逼出體外。
雲笈宗內,蕭靈又回到了她的明霄峰,隻是這一次,她被關在了一座殿中,暫時沒有自由。
如意劍顫動不休的時候,她正在宣紙上畫畫,蕭靈的神識已經痊愈,外放這麼一點範圍,還是可以的,小鳥的視角總是和人不太一樣。
聽到如意劍的嗡鳴,她奇怪地放下筆,宣紙上的人像畫完成了一半,衣衫、發冠、臉型、嘴巴、鼻子,是個男子的麵貌,隻是獨獨缺了眼睛還沒畫上。
眼睛是神所在,沒有眼睛,這張圖實在難辨何人。
蕭靈為了這一雙眼睛,已經苦惱許久了。
她取下如意劍,摸到劍刃上細細的震動,如意劍氣紊亂得厲害。
“如意,你怎麼了?”蕭靈皺起眉,試著灌入自己稀薄的靈力去入劍身安撫它,劍光忽然暴漲了一下,差一點割傷她這個主人的手,蕭靈下意識鬆了手,如意劍當啷一聲落到地上。
那暴漲的劍光隻是須臾,轉眼就黯淡下去,如意劍的劍刃一時間像蒙了塵,竟比平日灰敗了許多,纏在劍柄上的軟綢可能是被剛剛暴漲的劍光劃過,無聲斷開,落到了地上。
蕭靈愣了愣,正打算彎腰拾起靈劍。
殿外一名女修的聲音,“蕭靈,大長老有請。”
蕭靈抿了下唇,應聲道:“是。”隨後撿起如意劍,用袖子擦擦劍刃,不見有什麼效果,隻好將劍放上劍架,往外走去。
來人是大長老顏異身邊的弟子,元嬰期修為,來押解她這個靈基剛恢複的,隻剩煉氣修為的人,算是大材小用了。
在她身後還有一名築基期的少年。
蕭靈認得他,以前白英來明霄峰接她去醫堂,偶爾這個少年會跟她一起來,將白英送到明霄峰,他就會離開。
他們沒碰過麵,蕭靈是通過小白鳥的眼看見的。
七日前,荊師叔走火入魔,自絕而亡。
不知為何,顏長老覺得荊師叔為她進行的治療有問題,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所以蕭靈至今沒有自由。
女修手中玉牌閃過一道光,結界豁開一道口子,讓蕭靈出來,帶著她去了慈虹殿。
這是新建的殿宇,廊柱雕欄,一切都是嶄新的,就連腳下的地板也是嶄新的。
殿中,三位太上長老都在,還有雲笈宗各堂長老,有好幾位都是新上任的,接任當日在慈虹殿一戰中隕落長老的職位。
大殿正中擺著一個大圓盤,盤中薄薄盛了一層凝膠一樣的液體。
顏異道:“這是玄蚌液,將神識投入其中,蚌液升騰成霧,會將你靈台記憶真實呈現出來,這與搜靈術不同,對人是沒有損傷的。”
不單隻是醫堂的白英,門下弟子七人失蹤,連魂魄都召不回來。又剛好是在雲笈宗內最亂的時期,這幾個人的失蹤和荊重山之間有沒有關係,實在不好妄下結論。
荊重山靈台碎了,從他身上根本挖掘不出任何信息。進行藥浴的藥池殿中還剩了些殘留的靈草靈藥,他們從藥池內多處地方取樣,也沒發現異常。
顏異之前就詢問過蕭靈治療的過程,從她口中並沒有問出有用信息,唯有直接讀取靈台。
蕭靈行過禮,按照指示配合地坐到蚌液邊,神色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