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十四則是眯了眯眼睛,翻開安陽的手掌,在他手心裡寫了兩個字。
安陽極力忍受著掌心的麻癢,隻是寫了兩個字的時間,安陽出了一身的汗,手掌直發抖。
——玄
——夜
安陽一愣,驚訝的想要往外看,但是衣櫃的門關的很緊,隻能從縫隙裡看到一抹白色,纖塵不染。
真的是玄夜!
為什麼他們釣魚,會把玄夜引來?
這麼說來,難道沒有內鬼,真正的凶手就是玄夜?玄夜給他們的預示殺人圖,總是故意慢了一拍?
可是玄夜之前在北冥煉獄,怎麼能動手殺人?
安陽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問題,就在這個時候,突聽外麵的玄夜說:“你來了。”
安陽一個激靈,還以為是玄夜在對自己說話,因為之前兩次去煉獄,玄夜都這麼對自己說開場白。
不過那時候的語氣很溫柔,帶著濃濃的笑意,而現在……
聲音十分冷漠,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而且不是疑問句,是肯定的語氣,非常肯定。
隨即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來,非常陌生,說:“你知道我會來?”
安陽一驚,外麵竟然有兩個人?可是安陽隻聽到了玄夜的腳步聲,另外一個人沒聽到?
北冥十四似乎看出了安陽的疑問,在他掌心裡又寫了一個兩個字。
——魂
——魄
安陽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沒有腳步聲,原來是一個魂魄。
不過安陽覺得,這也不是辦法,總是讓北冥十四給自己寫在掌心,酥酥麻麻的,安陽的心臟也受不了。
玄夜輕笑了一聲,說:“十年前的人,隻剩下這個出納,你當然會來,但是……特殊專組的人已經盯上你了,收手吧。”
果然……
安陽聽到這裡,心裡隻剩下了果然,玄夜不是凶手,凶手看起來是這個魂魄了。
不知道為什麼,安陽打一開始就覺得玄夜不是凶手,心裡總有個隱約的聲音告訴自己,玄夜是個好人。
不對,玄夜是隻好貓……
安陽正在高興,玄夜不是凶手,結果脖子就被北冥十四捏了一把,驚得他差點喊出來,不過北冥十四似乎早有準備,一把捂住安陽的嘴巴,不讓他發聲。
安陽嚇得心臟撲騰撲騰的跳,北冥十四那灰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還盯了安陽一眼。
安陽總覺得,北冥十四那一眼,好像在看負心漢一樣……
外麵兩個人還在說話。
“收手?!”
魂魄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說:“收手?!你說收手!!你知道他們都對我,和我的家人做了什麼嗎?!你叫我收手?!你叫我收手——!!!”
魂魄到最後,已經嘶聲力竭的大吼起來,聲音非常可怖。
玄夜的聲音一成不變,說:“我知道,你是個可憐人,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選擇在十年前……替你頂罪。”
“!”安陽眼睛一亮,看向北冥十四,那意思是問北冥十四聽到了沒有。
北冥十四則是鄙夷的看了一眼安陽,兩個人很快在黑漆漆的衣櫃裡交換了好幾個眼神。
十年前的案子,是玄夜替人頂罪!
也就是說,那五十條人命,根本不是玄夜殺的。
玄夜淡淡的說:“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你和你的家人,都是可憐之人,所以才會替你頂罪,但是現在,特殊專組已經盯上你了,如果你再不收手,終歸有後悔的一天。”
“哈哈哈!可憐之人!”
魂魄大笑起來,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說:“你配麼!?你配這麼悲天憫人麼?!都是你的師父,你那個師父青茅道長,害死了我全家!!”
青茅觀裡死掉的道長,是玄夜的師父?
如果真是這樣,玄夜會在青茅觀,似乎也說得通了。
那魂魄異常激動,大喊大叫,似乎有些癲狂,零零星星的把十年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十年前,有一個小藥廠叫做和業製藥,專門做一些保健藥品,據說可以延年益壽。
起初做的都是一些騙人的保健品,專門騙那些孤寡老人的錢,後來有個叫做青茅道長的人找到了藥廠的負責人……
青茅道長想要煉丹,長生不老,但是缺少資金運轉,所以就找到了和業製藥的負責人,兩個人一拍即合,開始在藥廠裡煉丹。
青茅道長號稱自己手裡有“龍血”,那是煉丹最後的引子,隻需要一些時間和人力,就能練出長生不老的丹藥。
第一個瘋掉的醫院主任,當時在醫藥廠裡,給青茅道長打下手,第二個瘋掉的混混,當時是藥廠的保安隊長,負責去抓流浪漢,或者拐騙孩子,說服一些神誌不清的孤寡老人來做丹藥的試驗品。
化學史教授則是特彆顧問,而這個彆墅的主人,就是藥廠的出納。
這些人合夥起來,準備做一票大的,但是誰也沒想到,實驗品們吃了龍血的丹藥,沒有長生不老,反而突然癲狂起來。
就像癲狂的醫院主任和混混一樣,不同的是十年前的癲狂是丹藥引起的,而醫院主任和混混的癲狂,是鬼魂施展的報複的障眼法而已。
那些試驗品癲狂起來,互相自相殘殺,撕咬,啃食。
魂魄當年還是個孩子,眼睜睜看自己的父親,咬死了自己的母親,但是魂魄嚇壞了,每夜每夜的做噩夢,最後從藥廠的大樓上跳了下來,選擇自殺……
在他死後,魂魄卻沒有得到解脫,反而越來越恨,越來越恨,最後化成了惡鬼。
最終魂魄選擇來找藥廠的人報仇,他衝進藥廠,大肆屠殺,一口氣屠殺了五十多條人命。
玄夜是一隻上古玄貓,可以說活了很久很久,因為脾性比較孤僻,一直都孤孤零零的,後來遇到了青茅道長,青茅道長主動收留玄夜。
玄夜並不知道青茅道長抓人實驗的事情,等知道之後已經晚了,他趕到藥廠的時候,幾個高層,還有青茅道長本人已經逃跑了。
鬼魂還在大肆屠殺藥廠的工人,玄夜出手打傷了鬼魂,畢竟惡鬼隻是新死的鬼,對一些普通人還能張牙舞爪,對玄夜這樣道行高深的修者來說,根本不堪一擊。
魂魄被打傷,急忙逃竄,離開了藥廠。
玄夜則是注視著滿地的鮮血、狼藉,並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血泊之中,吃掉了剩下的龍血丹藥,銷毀了煉丹的秘方,然後靜靜的等著特殊專組的人到來,銬上手銬,帶著一臉釋然的微笑,被打入了北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安陽聽到這裡,已經震驚不已,原來事情的經過竟然是這樣,傳說中十惡不赦的玄夜,並不是一個有惡意的人,甚至在他冷漠的外表下,內心十分柔軟。
安陽想要歎氣,但是又怕外麵的人聽到,北冥十四則是側頭又看了他一眼。
莫名打了一個哆嗦……
安陽搓了搓自己胳膊,周邊的溫度好像降了不少?
魂魄哈哈大笑的說:“你錯了!這個出納,不是最後一個人!除了她,還有一個要死的人。”
玄夜表情依然平靜,看著那魂魄。
魂魄猙獰大笑,說:“是你!!!”
“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吃了所有的丹藥,那些丹藥是龍血做的,你吃了丹藥之後,修為劇增!就連北冥煉獄也關不住你,這個世上,能打得過你的人,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吧!我終於明白了,之前吃了龍血丹藥,癲狂的全是普通人,而有修為的人,吃了龍血丹藥,就會一日千裡!殺了你……掏了你的內丹,我也會變得這麼厲害!”
玄夜的聲音很冷漠,說:“北海之底的龍血,是你偷走的吧?”
魂魄笑著說:“是啊,是我!是我怎麼樣?那點龍血太少了,我不僅要龍血,還要你的內丹!”
玄夜冷笑了一聲,嗓子裡發出喋喋的笑聲,一瞬間從溫柔淡然,突然變得猙獰可怕,聲音仿佛是冰錐子,說:“我可以替你頂罪入獄,可以把一切罪名都包攬下來,也可以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你不能觸碰我的底線,龍血……我本來會老老實實的呆在煉獄你,一輩子給你頂罪,但是……不要逼我。”
玄夜頓了頓,又說:“他的血……交出來。”
魂魄說:“你以為我傻麼!?我手裡有龍血,為什麼要交給你,難道讓你更加強大麼!?”
玄夜點了點頭,似乎在做什麼決定,說:“既然這樣……該聽的都聽到了,抓人吧。”
魂魄一怔,不知道玄夜突然在說什麼。
就在這一刹那,“啪!!!”一聲,魂魄的四周突然冒出幽藍色的火光,仿佛一個巨大的牢籠,一下將魂魄包裹在中間。
與此同時,衣櫃的門“嘭”一聲被推開,北冥十四輕輕撣著自己的黑色西裝,手裡“啪嗒啪嗒”的耍著一個黑色鋼琴烤漆的打火機,走了出來。
安陽趕緊也跟著從衣櫃裡跑出來,說:“抓到了!”
那魂魄這才發現自己中計了,瞪著眼睛,說:“你們!!你們騙我!!”
“果然!”魂魄盯著玄夜,說:“果然你就是個偽善的人,什麼替我頂罪?!還不是帶人來抓我!?”
安陽實在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玄夜畫殺人預示圖,就是為了讓你收手吧?”
玄夜畫的預示圖,其實有一個很大的特點,證明著他根本不是凶手,那就是每張圖都是十年前的模樣,無論是拆掉的教堂,還是年輕的史教授,或者完好的青茅觀,那都是十年前的模樣。
因為玄夜這十年,沒出過北冥煉獄,所以隻能畫成這樣。
鬼魂當年被玄夜打傷,被迫收手,十年之後修為有成,又開始惡意報複。
案發當年,因為這個案子的熟悉性,驚動了北海的人,小太子去北冥煉獄看了一次玄夜,不小心說漏了一些,玄夜當時就明白,是那個鬼魂回來了,相隔十年,還是回來了。
所以玄夜才想到了這樣一個辦法,以北冥煉獄重囚犯的身份,不惜故弄玄虛,畫什麼預示殺人圖,吸引大家的目光,讓特殊專組左右的人,都興師動眾的去找畫上的地址。
這樣一來,特殊專組的聲勢一大,玄夜想著,就可以逼迫魂魄再次收手,隻是沒想到……
玄夜選擇的第一幅圖,完全是猜測,因為當時除了給鬼魂父母強行灌藥的藥劑師之外,魂魄的父母是被混混抓過來做試驗品的,而且混混總是毒打鬼魂和父母,玄夜推測,這個惡鬼肯定最恨混混,如果這麼多年之後回來報仇,肯定會選擇優先殺掉灌藥的藥劑師,或者是殺掉混混。
藥劑師既然已經癲狂了,那麼接下來肯定是混混。
可是之後的……
安陽說:“之後的那些畫,我猜……順序是玄夜瞎畫的吧?你口口聲聲說彆人偽善、不配,而你不但不收手,還故意按照玄夜的圖畫順序來殺人,目的不就是嫁禍給玄夜麼?”
玄夜聽了,笑著側頭去看安陽,低聲說:“謝謝你。”
鬼魂一愣,說:“那又怎麼樣?青茅道長是他師父!他活該給我頂罪!!”
鬼魂舉起手掌,突然猙獰大笑說:“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抓住我麼?我有龍血!!我隻要喝了龍血,連北冥煉獄都壓不住我!”
玄夜眯了眯眼睛,說:“龍血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喝的。”
“休想騙我!!”
鬼魂說著,一揚手,頓時將龍血一飲而儘!
北冥十四則是“啪!”一聲,收起黑色鋼琴烤漆的打火機,冷笑了一聲,說:“良言勸不了該死的鬼。”
他說著,猛地將安陽往後一拽,隨即護在懷裡,與此同時,就聽到“嘭!!!!!”一聲巨響,竟然是爆炸的聲音。
魂魄喝下龍血,也就一秒時間,突然毫無掙紮的爆炸了,劇烈的爆破一下將結界衝破,結界的碎片夾雜著風勢,向外崩裂。
安陽被北冥十四護在懷裡,隻感覺到一股劇烈的衝擊,但是並沒有疼痛。
等風勢消散,安陽抬頭一看,那魂魄已經不見了。
“這……”
安陽一臉迷茫,北冥十四則是淡淡的說:“龍血是至陽之物,的確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喝的……無異於,引火自焚。”
預示圖殺人案子,終於結束了。
同時結束的,還有十年前的藥廠案件,玄夜無罪,將從北冥煉獄中釋放。
玄夜也是第二個,從北冥煉獄中走出來的人。
第一個就是北冥十四……
小太子給玄夜的履曆上蓋上“無罪”的印章,交給玄夜,說:“恭喜你,終於被放出來了。”
玄夜笑了笑,低頭看著剛到自己胸口的小太子,忍不住把手放在他的頭頂上,揉了揉小太子的頭發。
小太子的頭發是長發,規矩的束在腦後,就好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一樣,被他這麼一揉,登時變成了雞窩。
小太子炸毛的拍著他的手,說:“乾什麼乾什麼!我的發型!”
玄夜笑了一聲,說:“要分彆了,還真有些舍不得。”
小太子一愣,隨即有些不自然的說:“真……真肉麻。”
小太子還沒說完,玄夜又說:“我會想念鯉魚的腥味兒的。”
小太子又是一愣,隨即炸毛的蹦起來,說:“我是龍!龍!”
小太子氣憤的叉著腰,說:“玄夜,你以為自己出獄了就沒事兒了麼?你包庇凶手,妨礙公務,等著勞改吧你!”
玄夜則是擺了擺手,沒有回頭,聲音帶著微笑,說:“再見,小鯉魚。”
小太子:“……”氣死魚……不是,氣死龍了!
特殊專組的案子順利解決,其實安陽心裡還有些不痛快,畢竟他們保護的那個出納,其實也是犯人之一。
安陽實在不知道,這樣的人,值不值得他們保護。
但是從特殊專組的角度來看,北冥十四這個組長,又不得不去保護。
安陽今天約了和北冥十四一起吃午飯,最近安陽中午總是會去本部大廈,蹭午飯吃,順道親自送快遞。
安陽抱著快遞進了本部大廈,前台小姐姐立刻跑過來,笑著說:“小老板,又來了,真是辛苦你了。”
安陽把快遞交給前台小姐姐,就聽那小姐姐說:“哎,小老板,你聽說了麼?”
安陽一臉迷茫,說:“什麼?”
小姐姐指了指大廳裡的電視,說:“新聞啊。”
電視上正在播出午間新聞,十年前和業製藥被人舉報,牽連出保健品害人大案,雖然涉案人員已經死傷無數,但是案件仍然在受理。
更有意外的收獲,原來那個他們最後保護的女出納,其實就是出資人本人,而且還有人向警方舉報了十年前藥廠的賬本,是本案有力證據。
“賬本……”
安陽“啊!”了一聲,突然有些恍然,不就是自己在彆墅床墊子下麵發現的賬本麼?當時北冥十四拿走了,後來安陽就給忘了。
這樣說來,其實是北冥十四……
安陽這麼一想,頓時笑起來,彆看北冥十四外表冷漠疏離,其實內心除了悶騷暖男婊之外,也有不少優點,例如嘴硬心軟……
安陽心情瞬間轉好,準備進去找北冥十四吃飯,他剛往裡走幾步。
突然“額”了一聲,猛地站定,定定的看著一層大廳裡,正在檢修電梯的電工。
那電工穿著一身灰藍色的連體工作服,按理來說,電工師傅八成都是全身臟兮兮,看起來很狼狽的,而這個電工身上一塵不染,連體褲襯托著他的大長腿,一頭長發鬆散的束在腦後。
壓根不像是電工師傅,反而像是搞藝術的!
安陽驚訝的看著那電工,說:“玄……玄玄……玄夜?”
那電工看著安陽,微微一笑,嗓音十分溫柔的說:“是我。”
安陽更是震驚不已,揉了揉眼睛,說:“你穿成這樣……在乾什麼?”
玄夜看了看手裡的板子,說:“因為包庇犯人,妨礙公務,正在本部勞改。”
勞……
北冥十四等著安陽上樓,結果等了很長時間都沒看到安陽,就自己下來,打算在大廳接安陽。
結果一下電梯,就看到安陽和“電工版”玄夜正在聊天,兩個人相談甚歡,玄夜不知道說了什麼,哄得安陽笑的特彆開心,幾乎是前仰後合的。
安陽的嗓音輕快,說:“你吃飯了麼?我約了北冥去食堂吃飯啊,咱們一塊兒吧?”
北冥十四:“……”
一瞬間,北冥十四突然覺得今天中午不能吃甜食了,因為燒心,胃裡也燒得慌。
北冥十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隨即裝作沒看見一樣走過來,淡淡的對玄夜說:“六樓會議室的燈泡懷了,麻煩你現在去換,午休結束之後那裡有會議,需要用到。”
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