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男人看向死神,他不笑的時候,顯得很冷清,卻又透露出一股脆弱的錯覺,看起來好像是一朵需要彆人保護的高嶺之花一樣。
漂亮的男人仍然淡淡的說:“我不是你要找的凶手,我隻是恰巧路過那裡,而且……喜歡幫助彆人而已。”
“幫助彆人?”
死神戒備的說:“你幫助他們完成了願望?車禍和跳樓,都是你說的幫助彆人?”
漂亮的男人看向死神,眼睛裡劃過一絲失望,還有濃濃的失落,說:“你……是這麼看待我的?”
死神看著他那柔弱的眼神,一瞬間心裡罪惡感飆升,差點脫口就說“不是”,死神忍了半天,這才咽了回去。
漂亮的男人歎了口氣,長長的眼睫顫抖著,微微低垂著眼睫,低聲說:“的確……很多人都是這麼看我的,他們覺得……我是個瘋子。”
他說著,抬起眼皮,說:“我是一個沙漏。”
“沙漏?”
漂亮的男人點頭說:“我叫長庚。”
長庚,其實是長更,有個成語叫做“漏永更長”,比喻的就是漫漫長夜。
長庚是一隻五色土所做的沙漏,他的名字,其實就是長夜的意思。
之前厲部長所提到的沙漏,就是長庚,長庚因為是五色土所致,時間久而久之吸取了天地間大量的靈氣,他從一個普通的沙漏,逐漸演變成一個可以任意扭轉空間的聖器。
因為長庚的存在,天地一時混沌不堪,很多貪心的人想要搶奪長庚,主宰天地。
要知道夢蝶也有主宰天地的能力,但是夢蝶隻是讓人做夢,而長庚的存在,是真正意義上的扭曲空間,已經不單單是時間那麼狹隘的片麵。
如果得到長庚,恐怕就得到了毀天滅地的力量。
於是後來的人害怕了,他們害怕有人會得到沙漏的力量為所欲為,便將沙漏投注到了煉魂鼎裡,想要煉化沙漏,讓長庚從此消失滅跡。
因為貪心之人的爭奪,長庚要遭受滅魂之苦,尤其他還是五色土煉化而成,這樣的長庚,投注在煉魂鼎裡,整整一千年,竟然還沒有煉化。
他忍受著煉化的痛苦,耳邊都是鬼怪的嚎叫聲,他們都是十惡不赦的惡鬼,而長庚呢?
長庚的聲音很平靜,他平視著死神,眼圈卻突然紅了,一雙笑眼沒有了笑容,卻因為粉紅,瞬間像桃花一樣,含著春色,看的死神一時間竟然心頭猛跳。
長庚淡淡的說:“但我呢?我什麼都沒做過,錯的是那些貪心之人,為什麼我要受到滅魂之苦?他們把我製造出來,又給我按上莫須有的罪名,我難道真的這麼十惡不赦麼?”
死神一瞬有些動搖,當然不是長庚的問題,有問題的是那些貪心的人,他們貪心不足,利用長庚,長庚隻不過是個沙漏而已,能有其他辦法麼?
長庚說:“後來陰錯陽差的,煉魂鼎裡麵的鬼怪跑出來了,我也因為混亂,從煉魂鼎裡逃了出來。”
死神咳嗽了一聲,說:“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長庚的眼圈還紅著,卻笑了笑,嗓音溫柔,十分坦然的說:“因為我喜歡你。”
突然表白!
死神的臉“咚!!”一下就紅了,火紅火紅的,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長庚,作為一個沙漏,他都不知道臉紅的麼?
死神說:“你你你……我我我……我們才見麵幾次?你就喜歡我?”
長庚眼神十分溫柔,說:“我們見過好幾次,你不記得了麼?你還叫我大哥哥。”
“大哥哥……”
死神一臉不可置信,但是被長庚這麼一提醒,他的腦海中突然湧入了很多記憶,那些記憶分明是後添上去的,但是真實存在……
長庚從煉魂鼎裡逃出來,他被煉化了一千年,已經傷痕累累,本來能逃出來是一件好事,但是長庚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這裡一切都改變了,讓長庚覺得很陌生,很絕望。
而且……
長庚的麵容,並不像現在偽裝的那麼好看,他的臉是用靈力修補的,在煉魂鼎的一千年,長庚已經傷痕累累,他的臉上到處都是可怕的傷疤,新傷加上舊傷,舊的潰爛累上新的潰爛,看起來可怖極了。
長庚很絕望,他坐在一個街心公園裡,夜已經深了,他一個人沉浸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他是來找自己白天丟在公園裡的皮球的。
小男孩看到長庚,並沒有被他的臉嚇壞,而是關心的說:“大哥哥,你怎麼了?”
那個小男孩就是……
死神驚訝的說:“是我?!”
他在二十年前的街心公園裡,看到自己親了長庚,那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之前就見過了,是死神安慰了長庚,讓他從絕望裡走了出來。
長庚笑著說:“那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死神臉上通紅,不過擺出一臉嫌棄的說:“我那時候才三歲!”
長庚又說:“反正我擁有的,不過就是時間而已,果然……又讓我找到你了,和你小時候一樣可愛。”
死神:“……”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所以長庚三次出現在街心公園,其實並不是刻意尋找獵物,而是在等待死神,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也是後來長庚陪著小死神玩耍的地方。
但是恰好那三個受害者全都在街心公園出現過,而且他們那時候那麼絕望,看起來就和以前的長庚一樣,所以長庚才出現,像小死神的做法一樣,安慰了他們。
死神震驚的說:“你是白癡麼?!你看到彆人哭,就覺得可憐了?你也太能腦補了,那個苗昊鈴,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送她玫瑰花!一般人會送陌生女人玫瑰花嗎!?”
死神說完,突然覺得自己的口氣……有點酸溜溜的。
他還擔心長庚會聽出來,不過長庚這個人有點天然鬼畜,還有點天然呆,想了想,說:“那我應該送什麼花?百合?康乃馨?”
死神:“……”
死神說:“就不能給陌生女人送花,會被誤會的!搞不好彆人還以為你是變態!雖然你已經夠變態了……”
長庚笑了笑,他笑起來很溫柔,一笑起來簡直就是個標準的纖細美人兒,雖然這張臉是他的靈力修補的,但是長庚的確長成這個樣子,如果毀壞了,真是太可惜了。
長庚笑著說:“你是在擔心我麼?那你相信我的話了麼?”
死神個咳嗽了一聲,說:“這樣罷,你跟我回本部一趟,回去錄口供,配合調查,這樣也可以洗脫你的嫌疑。”
“不行。”
死神沒想到,長庚竟然一口拒絕。
死神驚訝的說:“為什麼?”
長庚搖頭說:“我不能去地府……我不能回去,他們在抓我,我回去的話……會被重新投注到煉魂鼎裡……”
他說著,聲音竟然瑟瑟發抖起來,看起來非常無助,瘦削的肩膀顫抖著,眼睫也在快速的顫抖,長長的眼睫上竟然掛上了一些濕氣,好像害怕的要哭出來一樣。
“可……”
死神剛要說些什麼,長庚突然眼睛一眯,露出淩厲的表情,說:“我要走了。”
他說著,“唰——”一聲,一陣風來,伴隨著“沙沙”的聲音,那是砂礫被風吹動的聲音,長庚一下消失在了死神眼前。
與此同時,就聽到腳步聲,竟然是安陽和北冥十四,兩個人從遠處衝過來。
安陽急匆匆的說:“死神?!你看到那個人了麼?”
死神一看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在追長庚,立刻說:“我終於明白了,空間是怎麼錯亂的!”
死神趕緊把事情的經過跟他們說了一遍。
安陽震驚的說:“原來他就是厲部長說的五色土沙漏?”
北冥十四眯著眼睛說:“怪不得他能扭轉空間。”
不過長庚扭轉空間,也不是故意的,他幾次扭轉空間,其實都是因為他的被煉魂鼎煉化,已經無法正常運轉,五色土有泄漏的情況,所以才突然扭轉了空間。
可以簡單地說,就算是長庚本人,他也無法精準的控製空間了。
安陽說:“所以剛才二十年後的我們,能看到自己,很可能是因為長庚就在旁邊的緣故?”
安陽本來要問二十年後的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但是還沒問出口,就看到長庚離開的背影,還有“沙沙”的響動。
長庚遠離了安陽他們,導致空間紊亂,所以自己又看不到自己了。
死神說:“現在怎麼辦?”
雖然長庚說自己不是凶手,但是長庚三次都出現在了受害者身邊,這難道是巧合麼?
就算他不是凶手,但他或許知道什麼蛛絲馬跡,大家都需要長庚來配合調查,否則或許會更多的人癡傻或者瘋癲。
畢竟所有人的心底裡,都有一些不切合實際的小願望,之前的潘多拉魔盒是這樣,而現在也是這樣。
人心總是微妙的……
北冥十四說:“必須把長庚找出來。”
死神說:“我記得本部的圖書館裡,好像有記載五色土沙漏。”
安陽說:“走,我們去看看。如果能找到克製長庚的辦法,咱們就能把他抓住。”
死神有些猶豫,說:“他已經很可憐了,如果他不是凶手,你們能不能……”
“彆抓他?”
北冥十四眯眼說。
死神雖然猶豫,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北冥十四笑了一聲,說:“這可不是第四組組長該說的話。”
死神:“……”的確如此。
北冥十四又說:“不過……像是我的後輩,該說的話。”
死神一陣驚訝,震驚的看著北冥十四,他聽說的前輩,是那種不苟言笑,毫不留情的人,沒想到北冥十四竟然也有“私情”。
其實在北冥十四“認識”安陽之前,他的確是一個毫不留情的人,如果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就算有人死在自己麵前,北冥十四也不會通融一下。
但是“認識”了安陽之後,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安陽天生五眼,經曆過太多的痛苦,卻沒有被痛苦同化,甚至他有一種感染彆人的能力,讓彆人的自私和自利,在他的麵前羞愧不已。
眾人趕緊趕回本部去圖書館查看。
三個人走進圖書館,安陽和北冥十四都有些驚訝,看起來好像是童話故事裡,野獸王子送給貝兒的圖書館一樣,非常壯觀,氣勢恢宏。
安陽奇怪的說:“我們驚訝,是因為這裡是新本部,你驚訝什麼?”
死神咳嗽了一聲,乾笑說:“我平時也不來圖書館啊,我是第一次來,驚訝一下而已。”
安陽:“……”
三個人快速的開始翻找圖書,安陽頭疼的說:“我有一個問題……就算我們找到了克製長庚的辦法,但是我們要去哪裡找長庚?”
死神說:“對啊,他總是神出鬼沒的。”
北冥十四則是了然的一笑,說:“這困難麼?長庚不是喜歡後輩麼?用後輩引出來不就可以?”
死神一聽,登時說:“不不不……不是那樣!彆亂說!”
死神雖然給他們講了長庚的故事,但是自動略過了自己那段,他還以為北冥十四不知道,沒想到北冥十四已經門清兒了。
安陽拍手說:“好辦法!”
死神一陣無奈,隻好低頭繼續看自己的圖書。
安陽蹬著高高的梯子,翻找上麵,北冥十四站在下麵,說:“小心點,彆摔著。”
安陽擺擺手說:“怎麼可能?我可是……”
龍……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腦袋裡“噌——”一下,像是過電流一樣,猛地一陣發白,然後又發黑,又疼又無力。
“嘶……”
安陽抽了一口冷氣,登時一歪,短暫的失去了一瞬間的意識,猛地從梯子掉了下來。
“安陽!!”
北冥十四立刻一步衝過去,一把抱住掉下來的安陽。
死神也嚇壞了,快速跑過去,說:“怎麼了?”
安陽隻是失去了一瞬間的意識,很快又清醒過來,晃了晃頭,說:“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很心慌。”
街心公園。
參天大樹下,日頭暖洋洋的,旁邊都是跑跑跳跳的孩子們,還有喊著“彆跑,小心摔了”的老人們。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安靜的呆在樹下,他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不過還是冷的有些嘴唇打顫。
二十年後的安陽一個人坐在樹下,二十年後的北冥十四去對麵的醫院了,給他辦出院手續,安陽不想進醫院,那裡有他不好的回憶,就一個人坐在樹下等著。
北冥十四雖然十分不放心,但是仍然妥協了,給他圍上圍巾,讓他乖乖等著。
安陽坐在輪椅上,看著孩子們打鬨嬉戲,嘴角卻微微抿著。
幾個小孩快速地跑過來,“嘭!”一下撞到了安陽的輪椅。
安陽被他撞的一歪,差點摔下去。
一個中年女人趕緊跑過來,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對不起,孩子們太貪玩了!”
說實在的,安陽看不清楚,但還是笑了笑,說:“沒事。”
女人帶著幾個孩子趕緊離開,一邊走一邊低聲說:“真是的,要玩就好好玩,彆搗亂,撞到人了知道麼?你看看還是個瘸子,萬一訛上你們怎麼辦?下回見到這樣的人,就躲遠一點,你看看他的臉色,估計沒幾天好活了,萬一就訛上你們,他不怕死,你們呢!”
安陽苦笑了一聲,他第一次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的聽力沒有退化。
他看不到自己的麵容,但是在彆人的眼中,他是一個……將死之人。
安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太陽雖然暖洋洋的,但是這種暖洋洋的溫度,卻讓安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孤獨感,和無助感……
“大哥哥,買個許願瓶嗎?”
一個小女孩挎著籃子走了過來,小女孩臟兮兮的,仰頭看著安陽,似乎是想讓他多買點。
安陽眯著眼睛去看那小女孩,收斂了自己的表情,笑了笑說:“多少錢?”
那小女孩立刻高興起來,安陽把錢遞給她,說:“我隻要一個,但是你不用找零錢。”
小女孩一聽,更是高興了,挑了一個顏色最好看的遞給安陽,然後甜甜的謝了,蹦蹦跳跳的走了。
安陽拿著手裡冰涼涼的許願瓶,一片枯黃的落葉飄悠悠的掉下來,落在了安陽坐在輪椅的腿上。
“如果……”
二十年後的安陽喃喃的自言自語,說:“如果……我不是北冥的拖累,那該有多好。”
本部的圖書管理。
安陽突然眩暈頭疼,而且還心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北冥十四趕緊把他抱起來,說:“去休息一下,我們來找。”
死神點頭說:“對,這邊走,這邊有休息室。”
死神給他們帶路,北冥十四就抱著安陽往休息室跑,好像十萬火急一樣。
安陽無奈的說:“沒事沒事,我真的沒事,放我下來吧,剛才突然有點頭疼,現在沒事了。”
北冥十四皺眉說:“什麼沒事,都暈倒了還沒事,聽話。”
三個人朝休息室去,隻不過還沒走到休息室,就聽到一陣騷亂。
往前一看,原來有人闖進了本部大廈來。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風衣,臉上都是汗水,看起來著急極了,和北冥十四長得一模一樣!
是二十年後的北冥十四。
他懷裡還抱著二十年後的安陽,急匆匆的衝進本部大廈。
二十年後的安陽麵色蒼白,四肢無力的散著,並沒有意識,一直處於昏厥的狀態。
安陽震驚的說:“怎麼回事兒?!”
二十幾年後的北冥十四抱著昏厥的安陽衝進來,說:“快!安陽昏倒了,醫療室有沒有人?!”
昏倒了?
雖然二十年後的自己看不到他們,但是安陽是能看到對方的。
二十年後的安陽呼吸微弱,麵色慘白,嘴唇帶著淡淡的灰敗。
安陽震驚的說:“他的神識……”
被抽走了。
雖然他們都有心理準備,說不定很快就會出現下一個受害者,但是大家都沒想到,下一個受害者出現的這麼快,而且……
就是二十年後的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