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 / 2)

“是喜脈嗎?”

低低的語聲從帷帽裡傳出,大夫抬眼,看向問話的女子。

帷帽遮住她的頭臉,但從聲音判斷,是個年輕女子。

沒有夫婿陪伴,戴著帷帽隱藏容貌,又是這種脈象……大夫一霎時想到了無數可能,隨即又全部否定,無他,女子舉手投足間天然流露出端莊沉靜的大家氣派,絕不可能是街頭流鶯。

大夫細細聽脈:“是喜脈,夫人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脈搏在手中一跳,似喜似驚,大夫話鋒一轉:“不過。”

女子抬頭,帽簷垂下的青紗微微顫動,像風吹皺的漣漪:“不過什麼?”

不過脈象細弱無力,這一胎,保不住。大夫歎一聲:“夫人年紀輕輕,為何要服用避子的藥物呢?如今胎像十分不好,隻怕……”

“能保住嗎?”女子急急追問。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大夫心中不忍,便沒說得太重:“在下才疏學淺,無能為力,夫人再去彆處問問?”

許久,聽見女子怔怔地應了一聲。

丫鬟上前扶起,女子虛浮著腳步向門外走去,微風吹起青紗,露出她沉煙靜玉般的半邊臉,低垂的長睫沾染著日色,浮光一閃。

大夫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待回過神時,女子早已消失在巷口。

大夫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容貌氣質,怎麼會孤零零地到這偏僻的醫廬診脈?又怎麼會服用避子藥物,以至於落到如此境地呢?

****

薑知意在恍惚中走出小巷。

這是今天看的第二個大夫,與第一個大夫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為了不走漏風聲,她找的都是偏僻處不可能認識她的大夫,但她事先打聽過,這兩人行醫多年,擅長婦科,他們說的應該沒錯。

薑知意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與沈浮成親兩年後她終於有了身孕,但這個孩子,隻怕保不住。

薑知意怔怔捂住尚且平坦的小腹。

她的孩子,她在剛嫁給沈浮時曾經那麼期盼的孩子,她才剛剛知道他的存在,難道就要失去他了嗎?

“姑娘,”丫鬟輕羅緊緊扶著她,“要不要回稟姑爺,趕緊請大夫來保胎?”

薑知意透過青紗茫然地看她。要告訴沈浮嗎?這孩子原本就是個意外,沈浮從來都不要孩子,這兩年裡,避子湯她都不知道喝過多少回。

他會想要保住孩子嗎?

心沉到最底,卻又生出一絲微弱的希望。

也許沈浮不要孩子,隻是因為沒有呢?如果他知道有了孩子,他們的孩子,也許會改變心意呢?

就像她,在一碗碗喝下那些避子湯的時候,她也以為,她可以順從他的意誌不要孩子,可如今知道了孩子的存在,她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渴望。

他們的孩子,避子湯也沒能打掉、頑強掙紮著來到的孩子,他應該會像她一樣珍視吧?

微弱的希望迅速增長,薑知意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暈紅:“去找他。”

半個時辰後。

薑知意站在道邊的樹蔭底下,抬頭看向丞相官署巍峨的門樓。

沈浮,她的夫婿,雍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左相,此刻就在署中。

成婚兩載,這是她第一次到官署尋他。

剛成親時沈浮便給她定下許多規矩,其中一條,便是不得擅自到官署尋他。

薑知意知道他的難處,他位高權重,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得謹言慎行,決不能給他添亂。

兩年裡她嚴格遵守他的規矩,從不曾越雷池一步,但凡事總有例外,比如此刻。

她六神無主,她惶恐害怕,她本能地想要依賴他,這個世界上她最親近信任的人。

薑知意向前一步,守門的衛兵很快攔住:“閒人退下!”

“休得無禮!”輕羅連忙護住薑知意,“勞煩你回稟相爺,就說夫人有急事請見。”

“夫人?”士兵詫異著看向薑知意,“什麼夫人?”

“相爺夫人。”輕羅柳眉微揚,“還不快去?”

幾個士兵麵麵相覷,一時都沒有動。

隔著青紗,薑知意看見他們臉上的懷疑,也猜出了他們心中顧慮。成婚兩年,沈浮從不曾帶她出席過任何場合,就連宮中飲宴也都讓她推說抱病從不曾去過,慢說這些士兵無法確定她是不是沈浮的妻子,便是京中的官宦人家,也有許多從不曾見過深居簡出的沈相夫人。

“你去找胡成,”薑知意看向領隊,“就說我有急事要見相爺。”

胡成,沈浮頭一個得力的長隨,外麵的人都尊稱一聲胡三官,隻有知根知底的才能叫出他的本名,領隊再不敢猶豫,匆匆忙忙去了。

士兵們也不敢怠慢,將薑知意主仆兩個請進門房裡坐著,又端來了茶水。

薑知意沒有喝,她查過醫書,有孕之時茶、酒、醋,乃至柿子、山楂、螃蟹,許多常見的吃食都是需要避忌的,她得加倍小心——

可加倍小心,就能保住孩子嗎?

不覺又捂住小腹,回想著大夫唏噓歎惋的神色,心裡像刀紮似的,尖銳連綿的疼。

門外靜悄悄的,領隊沒回來,沈浮也沒有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五月的日頭透過窗戶火辣辣地照著,滿心的渴盼依賴慢慢淡下來,薑知意垂著眼簾。

今天出門診脈,原是背著沈浮的。

月信遲了許久,她早就疑心是不是有了身孕,可因為沈浮,她不敢請大夫到家裡診脈,隻能借口采辦香料偷偷出門來看。

就連轎子也沒敢用家裡的,怕走漏風聲,頂著大太陽走完一條街才從車腳行雇了一頂,她辦得如此隱秘,原也是害怕有了身孕惹沈浮不快,可在得知噩耗時,她竟把這些顧慮全都忘了,一心隻想向他求助。

他會像她一樣,盼著這個孩子嗎?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領隊飛跑了進來:“夫人,已經稟報了相爺,相爺還沒回話。”

眸中的光黯淡下去,薑知意慢慢點頭。

她怎麼忘了?他從來不會像她對他那樣,但凡有一丁點兒需要,立刻丟下所有的事情飛奔而來。

一個時辰後。

胡成躬身行禮的幅度很深,滿臉尷尬無奈:“相爺命小的轉告夫人,官署重地,閒雜人等不得擅入,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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