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沈浮走出刑室,天邊的濃黑被撕開一線,露出蒼灰的痕跡,黎明快來了。

簷下的燈籠在風中晃著,明明是柔和的光,沈浮卻似被刺傷,猛地捂住了眼睛。

從前深夜歸家時,薑知意也會給他留燈,小小一盞暖黃的燈,照亮他回家的路。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了。

鋪天蓋地的血色再又襲來,鼻子裡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沈浮死死閉著眼睛。

她在哪裡。是不是在流血。為何不事先試試那落子湯的功效。他其實可以再等等,等她身子好點的時候,他其實沒必要逼得那麼急。

宗人府的官員迎上來,禮部的也來了,無數事情等著他裁決,這麼亂忙的一天,本該沒有時間想她的,可思緒不受控製,總往不該去的地方去,沈浮用力按下傷口,借著劇痛驅走繚亂心緒,餘光瞥見門口處人影一晃,龐泗走了進來。

在理智未及反應之前,身體已經做出反應,沈浮快步迎上去:“有消息了?”

龐泗抬眼,昔日謫仙般的丞相此時兩眼赤紅,臉色白中泛灰,竟是孤魂一般的模樣,龐泗怔了下:“相爺您的眼睛……”

“快說!”沈浮等不及,叱了一聲。

龐泗不敢再提:“薑將軍帶夫人去了李院判家,屬下已經送朱、林二位太醫過去了。”

夫人。繃緊的神經遲鈍地扯開,已經不是夫人了,她已經與他和離。“她醒了嗎?”

“屬下不知,薑將軍不讓我靠近。”龐泗看著他紅得似要滴血的眼睛,有點心驚,“要不要屬下去李院判家裡候著消息?”

半晌,聽見他的回答:“不必。”

事已至此,便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沈浮抬步:“進宮。”

***

薑知意在清醒與昏沉的邊緣掙紮,外麵的說話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

“是不是這味藥致使昏迷?”先前那個男人的聲音。

“不應該呀,這落子湯的方子傳了幾代,絕對安全,從沒有昏迷不醒的先例。”朱正的聲音。

“所以呢?”哥哥的聲音,很輕很淡,還帶點尖利的嘲諷,但薑知意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哥哥已經失去了耐心,“三個太醫,一個有能耐的都沒有?”

“不如我先聽聽夫人的脈息?”朱正試探著說道,“聽了脈,才好對症下藥。”

不能讓他診脈,不能讓他診脈。薑知意焦急到了極點,快醒呀,快些醒來呀!

朱正的聲音越來越近,他進了門,他來到榻邊,窸窸窣窣的織物摩擦聲,他在挽袖子,薑知意猛地睜開了眼。

模糊的視線看見薑雲滄緊繃的臉,跟著是朱正,他已經挽好袖子,伸著手正要給她診脈,薑知意急急縮手:“不要你診。”

她看見朱正驚訝尷尬的神色,聽見薑雲滄低低喚她:“意意!”

他的眼角似有微光一閃,他趴伏在她榻邊,像觸碰什麼珍貴易碎的珍寶似的,輕輕碰她的指尖:“你哪裡不舒服?告訴哥哥。”

“哥,”薑知意並沒有說,“讓林太醫給我診脈就行,彆的人不用。”

薑雲滄並沒有問她為什麼,對於她的要求,他從來都是問也不問便照辦的:“朱正出去,林正聲進來!”

薑知意握住了他的手,她猜他方才就想握她,隻不過他太害怕,害怕弄疼了她,哥哥是個上沙場的鐵血漢子,可哥哥在她麵前,總是很溫柔小心的。

薑雲滄扶著她慢慢坐起,靠住床頭,抬眼時,林正聲進來了,他很謹慎,先關了門,跟著又關了窗,薑知意回想著昨夜的情形,低聲問道:“林太醫,沈浮是如何發現我有身孕的?”

“是我的錯。”林正聲向她深深行禮,端肅的麵容透著深深的歉疚,“恩師發現了我的脈案。”

可他一向都很仔細,私底下出診的脈案從來都是放在家中,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太醫院的藥箱裡?林正聲想不通:“我雖然有記脈案的習慣,但夫人有孕乃是隱秘,我從不曾對第三人提起,更不曾在脈案裡寫過,可沈相拿到的脈案裡,卻寫了夫人的身份。”

薑知意相信他的話,他若想害她,不用等到昨天。點頭道:“是白蘇。”

醫女白蘇,昨天診脈時幾次偷看林正聲的藥箱,夜裡又在那時候,過來給趙氏按摩,之後又那麼“湊巧”來偏院探望她,因此被封在院裡,也因此有了機會,與她說了那麼一番話。

“白蘇,”薑雲滄皺眉問道,“是誰?”

“太醫院的醫女,生得很像阿姐。”

很像薑嘉宜?那麼沈浮……薑雲滄冷哼一聲:“她跟沈浮,是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薑知意回想著昨夜的情形,慢慢說道,“昨天夜裡,白蘇來找過我。”

她說,夫人在劫難逃,不過那落子湯,我已經幫你換了。

她說,我能幫你這回,不能幫你下回,夫人若是繼續留在相府,落胎是遲早的事。

她說,同為女子,我不想為難夫人,更是千方百計想幫夫人保住孩子。

她笑著,斜斜從眼梢睨過來,嫵媚狡黠:依我說,夫人倒不如趁此機會,早做籌劃,就是不知道夫人敢不敢信我?

醫女白蘇,千方百計讓沈浮發現她有孕,又偷偷換掉了落子湯,她可真是,算計得好。

“白蘇,”薑雲滄重複一遍,“好,記下了。”

催促著林正聲診脈:“你仔細聽聽,她喝的,到底是不是落子湯。”

薑知意緊張地等著結果。她並不相信白蘇,可她有自己的籌劃。

母親不會讓她和離,與其求著母親,不如與沈浮交涉。

沈浮不會讓她帶著孩子和離,她太了解沈浮,他不會在意她走不走,但他肯定會先墮掉她的孩子。

她得賭一把。喝下落子湯,以此要求沈浮與孩子斷絕一切關係,如果白蘇沒有騙她,她保住孩子,從此後顧無憂,如果白蘇騙了她……

鼻尖一酸,薑知意輕輕護住肚子。那麼就是,這孩子與她,此生無緣。乾乾淨淨離開,雖然對不住孩子,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林正聲凝神聽脈,久久不語,薑知意等了又等,心跳快得再也難以抑製:“林太醫,怎麼樣?”

薑雲滄撫慰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目光停在她袖口卷起的手腕上。他臨走之前,分明記得她是新藕一般圓潤優美的手臂,此時卻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細白的皮膚上露著青色的血管——該死的沈浮!

薑雲滄心裡恨到極點,又憐惜到了極點,柔聲道:“彆怕,哥哥就算請遍天下的名醫,也一定幫你調理好身子。”

他現在甚至有點盼望那落子湯是真的,她瘦成這樣,病成這樣,怎麼經得起還有個孩子來消耗她的精元?如果落子湯是真,孩子沒了,虧虛隻是暫時的,他會幫她好好調理,她也不需要懷胎十月,再受那麼多苦痛。

況且女人分娩,也是一腳踩在鬼門關裡的險事,遠的不說,他手下偏將的妻子,便是難產沒的,一屍兩命。

薑雲滄突然有點怕,握緊了薑知意的手:“不管怎麼樣,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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