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醫生知道他是問衣服,猶豫半晌,硬著頭皮低聲說:“……都買了。”
就連他都忍不住給兒子打電話,含糊其辭地問了問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喜歡什麼顏色的鞋。
駱枳怎麼能那麼容易就討人喜歡啊。
加上兩次搶救,總共也才相處了一天半,他們都覺得這是個叫誰看了都忍不住心軟的年輕人。
究竟是做了多過分的事,才能叫駱枳身邊的人這麼恨他啊。
值班醫生當然不敢問這些問題。
礙於任塵白的吩咐,他們當麵對駱枳的態度都不敢有多友善,甚至稱得上冷漠。
幾個小護士冷冷淡淡采了血就走,出門憋得臉都紅了。
……
任塵白看著那套疊好的病號服。
昨天晚上,駱枳居然告訴他,那輛車是母親的遺物。
任塵白從沒這麼失態過,他險些就拆了駱枳,那一陣激怒惶恐過去,立刻叫人聯係銷毀汽車的報廢處理廠。
車當然早就被銷毀了。
畢竟是任先生親口吩咐過的,不用整理車裡的東西,直接拆解了推進熔煉爐裡。這又不是什麼違法的贓車,也沒任何案底,破拆甚至還是警方親自動的手。
不過是小事一樁。
處理廠的老板陪著笑,小心翼翼向任塵白邀功,特地跟他保證“一個螺絲都沒剩”。
因為這件事,任塵白一個白天都沒顧得上再來醫院。
可一個白天的結果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
任塵白做的計劃向來縝密,這份縝密現在滴水不漏地回饋到他自己身上,讓他親手毀了母親的遺物。
毀得一個螺絲都沒剩。
看著空蕩蕩的病床,任塵白忽然想起昨晚的情形。
駱枳什麼也不問他,什麼話也不說。
駱枳比他自己還要更了解他,任塵白要用一整天的時間,才最終確認自己下手的結果是什麼都留不下,而駱枳隻在那一瞬間就意識到了。
就像駱枳也很清楚,隻要多拜托幾個人幫忙買衣服,任塵白就沒有理由處理醫院的任何一個人。
有什麼好處理的呢?
溫柔舒朗的任先生因為“私人醫院護士幫患者的忙”這種小事,大發雷霆濫用職權把人開掉嗎?
任塵白不是這種人。
麵對除了駱枳之外的所有人,任塵白都有足夠的理智和底線。
在值班醫生緊張的注視裡,任塵白隻是沉默地站了長得過頭的一段時間,就轉身朝院長室走去:“給我看監控。”
值班醫生長舒一口氣,不迭應聲。
任塵白的步伐很大,值班醫生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得上,追上了卻又有什麼話似的欲言又止。
任塵白淡聲開口:“還有事?”
“任先生。”值班醫生問,“等把駱先生找回來,要不要做個全身檢查?”
任塵白蹙眉:“為什麼?”
“不好說,他的身體可能有其他問題。”
值班醫生回想著當時的情形,除了低血糖導致的兩次病危,駱枳原本的身體狀況似乎也有些堪憂。
隻是任塵白不準他們多管,就好像隻要駱枳還活著,剩下的什麼都不重要。
可一個人真禁得起這種消磨嗎?
兩次搶救,駱枳自己的求生本能都低得像是風裡最弱的火苗,稍一驚擾就會熄了。
而一夜過去,今早他們去查房的時候,駱枳睡在床上,安靜得像是一片灰白色的餘燼。
值班醫生打量著任塵白的麵色,試探著說:“駱先生好像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