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泊舟依然一次又一次地從噩夢裡驚醒,走遍整艘船去找燕語,可不論走到哪都找不到。
他站在船舷邊,看著月亮倒映在水裡的影子。
那時候他邊抽煙也一邊在想,是不是因為他擅自把那捧映著月亮的水舀上來,藏在船裡,所以水變得不會再亮了。
後來,他曾經承諾過永遠不會走的船離了港,燕語被留在了岸上。
這似乎是明泊舟能找到唯一的辦法,是他最後能做出的冥頑抵抗——如果一定要選,他寧可這樣遠遠看著健康平安的燕語,也不要那些噩夢變成真。
……但即使是這樣,即使解釋得再多,也是依然沒辦法改變這件事本身的。
他把他的小姑娘留在了岸上。
他帶走了小姑娘的船。
……
明泊舟回過神。
燕語扯了下韁繩,回馬就走。
鈴鐺聲清脆,白馬飆得飛快,轉眼掠過一片草甸跑遠,隻剩下個頭也不回的影子。
明泊舟的心底跟著倏而驟沉。
他在附近掃了一圈,一眼看見穿著獵裝牽著馬的駱熾,快步匆匆過去:“小朋友,能不能借一下你的馬?”
駱熾牽著馬不好隱蔽,被衝過來的明先生問得怔了怔,下意識回頭。
明泊舟沒工夫分神,不斷抬頭看,確認著燕語的方位:“叔叔把那艘船押在你這。”
他在來的路上沒能找到明危亭,可也顧不上再多管,一到下遊的港口就急著來見燕語,身上完全沒帶更多的東西。
駱熾回頭看著明危亭和媽媽打的手勢,定了定神,剛解釋了一句這不是自己的馬,就被明先生誠摯地握住了手臂。
“沒問題,叔叔一會兒就還你,你可以先開船玩。”明泊舟問,“你是哪個部落頭領的兒子嗎?”
他的語速飛快,舉起一隻手保證:“你要是著急回家,就告訴我你家的位置,我去找你還馬,一言為定。”
說來也奇怪,這還是明泊舟第一次見眼前的小朋友,但不知為什麼,就覺得格外有眼緣。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一身獵裝的小朋友實在又颯又乖,看著就叫人忍不住想要摸腦袋——明泊舟沒在船上找到明危亭,又聽明祿說兒子去追了什麼星,也實在想不明白一顆星星有什麼好追。
……
真要想追,還不如追眼前這個一眼就叫人喜歡的小家夥。
燕語的身影已經快要遠到看不清了,在草原上一旦找不見人影就再難找得到,沒有時間再多耽擱。
明泊舟二話不說就把快艇的鑰匙塞到了駱熾手裡,道了聲謝飛快翻身上馬。
他像是隱約看到了自己的兒子,但沒完全看清。
……
況且這又實在完全不合理。
畢竟他已經走得夠快的了,當天晚上就出發,一路都沒有怎麼靠港,幾乎是一艘船在海上的最快速度。
而明危亭就算克服了那個在岸上多待一分鐘就會暈陸地的心理陰影、成功上了岸,也幾乎不存在可能在岸上待這麼久,甚至乘坐交通工具一路來草原。
明泊舟暫時還沒有時間更多考慮這件事,他記準了燕語離開的方向,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明先生的馬術一直不算精通,但要在草原上騎馬追夫人還夠用,不斷催馬加速,沒過多久就也追著遠處那一道人影消失在了地平線後。
駱熾攥著快艇的鑰匙,又過了幾秒鐘才回過神。
明危亭快步過來,扶住火苗的肩膀仔細檢查:“有沒有受傷?”
“沒有。”駱熾連忙搖了搖頭。明先生隻是握了下他的胳膊,當然不可能受傷,“但是——”
……但是,追上去的明先生就不一定了。
駱熾的方向感很好,清楚地記得燕姨撥馬去的方向一直走,是他們之前去過的果園。
他們上次去摘果子,還有沒用完的麻繩和麻袋留在那裡。
“沒關係,父親的身手很好,而且果園剛鬆過土。”明危亭點了點頭,:“總要讓媽媽發泄出來。”
接下去的事,是明先生和明夫人之間的事,必須由他們親自來處理,這個死結也必須由他們親自解開。
其他的人是不應當、也沒有辦法插手的,即使是明危亭,在這個時候也不該貿然去打攪。
況且父親似乎也沒認出他。
駱熾倒是懂得這個道理,但還是不知道怎麼處理手裡的鑰匙,抬手遞給明少當家。
“剛好。”明危亭接過來,轉向走過來的任夫人,“姨姨。”
任霜梅功成身退,剛把自己那匹馬還回去,朝兩個小朋友笑吟吟招了下手。
“我帶你們出海玩。”
明危亭摸了摸駱熾的頭發:“火苗,想學開快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