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雙眸含淚,滿眼祈求地望著他。
顧深棲的耳邊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幫她,幫她……”
男人的神思有一瞬混沌,他張開嘴,正欲開口,一道清脆的聲音插進來,“顧大人,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您與這位洛川小姐是舊相識。這舊相識,難免偏袒。”
“舊相識?”永寧公不解。
他聽說這位洛川小姐是因為身子弱,所以從小養在彆處的。近些日子才接回京師城內,因著年紀到了,所以準備過來擇婿。
這養在彆處的深閨女兒跟這位顧大人若是舊相識的話……還真說不過去。
“隻是來京的路上偶然間碰上了。”洛川乾巴巴的解釋。
幸好,她並未向顧深棲透露過什麼。
蘇邀月勾唇一笑,她的唇飽滿而晶瑩,唇形漂亮極了,嬌豔欲滴,說話的時候眼尾上勾,竟帶上了三分邪氣。
“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從前的舊事,比如說……小姐從前住在哪裡之類的小事。”
永寧公不解。
從前不就住在蘇州養病嗎?
這邊,洛川瞳孔微震,她望向蘇邀月的眼神之中帶著不可思議。
彆怕,沒有人會相信她的。
一個瘦馬說的話,怎麼會有人相信呢?
堂堂侯府小姐,怎麼可能曾經是個三等瘦馬呢?
雖如此在心中勸解自己,但洛川的身體又忍不住的開始顫抖。
她看到蘇邀月,就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經不堪的自己。
現在的她華衣美服,珠釵金銀,可依舊無法抹去她曾經那些臟汙的痕跡,就好似美麗的衣裳裡沾滿了惡心的蟲子,個中艱難滋味,隻有洛川一人獨品。
洛川知道,王氏是介意的。
不然她也不會花那麼大的力氣替她抹去那些痕跡。
洛川也知道,如果被永寧公知道她曾經的過往,那麼她一定會被嫌棄,並且絕對不可能嫁給陸枕。
不過沒關係,蘇邀月沒有證據,王氏都替她打點好了,沒問題的,她隻是在唬她罷了。
見洛川再次鎮定心神,蘇邀月含唇微笑,她微微傾身,單手搭住洛川的肩膀。
“你還記得,海棠花下嗎?”
洛川的雙眸瞬時瞪大,她被嚇得麵色慘白,後退三步,幾乎站立不穩。
蘇邀月知道,她賭對了。
洛川雖隻是一個三等瘦馬,但若是能賣個好價錢,牙婆也不虧。
瘦馬及笄那日,牙婆都會找畫師來為瘦馬們畫上一幅圖。
大部分都是儘情展示美豔風情的那種,隻為了賣個好價錢。
洛川的麵頰之上有瑕疵,牙婆左思右想,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海棠花下,美人衣衫半褪,以花作枕,紅香散亂。
麵頰之上的胎記也被落下的海棠花瓣遮掩,最關鍵的是,美人香肩胸膛之上,幾顆點痣清清楚楚。
容貌可以相似,身上的痕跡卻無法一模一樣。
若是容貌相似,身上的痕跡再一模一樣,那必定是同一人沒的跑了。
按照劇情發展,這幅落了款為“揚州三等瘦馬洛川”的畫自然會引起一場波折,可不是現在。
蘇邀月也沒法子,這洛川這麼臭不要臉,她再不拿出點東西來唬一唬她,今日她就要折在這裡了。
其實蘇邀月根本就不記得那幅畫在哪裡,不過這不重要,她隻要讓洛川知道,她有她的把柄在手上,就能震懾住她。
不可能的,王氏都將東西毀去了……可蘇邀月怎麼會知道這幅畫的?
瘦馬及笄日的畫作畫好之後都會被封存在書屋內,隻有牙婆有鑰匙。
就連洛川也隻是在畫師畫好之後看了一眼,便再也沒看過。
可蘇邀月卻知道。
那麼隻有一個原因能解釋了,那就是那幅畫確實在她手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如此有恃無恐。
“對,對不起,是,是我的錯……”洛川立刻換了一副表情,她心神不定,哆哆嗦嗦的道歉。
“陸哥哥不是我救的,他,不是我救的……”洛川一邊說話,一邊轉身落荒而逃。
王氏驚詫之餘趕緊追了上去。
誰都不知道蘇邀月對洛川說了什麼,仿佛隻是小姐妹間的耳語,她臉上甚至還帶著溫柔可親的笑,歪頭朝陸枕看過來的時候,像極了一隻狡猾的狐狸。
“父親,”陸枕上前,朝永寧公拱手道:“其實那時孩兒是有記憶的,隻是洛川小姐乃侯府女兒,孩兒不想鬨得太僵,沒想到她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如果一開始陸枕就這樣說的話,永寧公肯定會認為陸枕在推卸責任,不肯負責。
可剛才洛川自己都承認了,永寧公這才相信是自己弄錯了。
“好好一個女兒家,沒想到竟是這般模樣,撒謊成性,不成體統!”永寧公皺眉,“老侯爺家風不正至此,此婚事我看就作罷了吧,明日我就去尋侯爺回絕了他。”話罷,永寧公甩袖離去,顯然是丟了臉麵,不想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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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說謊呢?”馬車裡,王氏拽著洛川的手腕,用力之狠,指甲都已然嵌入洛川的皮肉裡。
雖然怒急,但王氏依舊壓著聲音,怕被人聽了這樁醜事去。
老侯爺戰功赫赫,如今在軍中也頗有威名。定遠侯府在京師城內亦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旺族,貴胄簪纓世家,王氏怎麼容得下這樣丟臉的事情出現!
果然,鄉野性子就是鄉野性子嗎?
“母親,母親,原諒我,我隻是太喜歡陸哥哥了。您知道嗎?我從小做夢都想您,您看看我身上的傷啊,您看看我……”洛川扶趴在王氏膝蓋上,努力仰起那張哭得淒慘的臉。
與她有七分相似的臉。
王氏一怔。
想起那個風雨交加的夜裡,她拚死將眼前的孩子產下。
是啊,孩子有什麼錯呢?
錯在她將她弄丟了。
“母親,我隻是太缺愛了……”洛川反手抱住王氏,聲音哀切至極,“母親,彆拋棄我,彆拋棄我……”
“好,母親知道了,不是你的錯。”
王氏撫著洛川的頭頂,聲音嘶啞的安慰。
洛川哭累了,躺在王氏膝蓋上睡著了。
馬車到了定遠侯府門口,王氏看著在睡夢之中都緊緊抓著自己衣袖不肯放開的洛川,心頭又是一酸。
她伸手撥開她身上的衣領,看到那衣領之下,肌膚之上被鞭打的痕跡。
心痛的無法呼吸。
是她的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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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對公子有救命之恩,公子是不是該給奴一些獎勵。”蘇邀月坐在陸枕身上,兩隻手上都綁了白色的繃帶,將一雙玉手牢牢纏住,像兩個螃蟹夾子。
陸枕抬手點了點蘇邀月的梳妝台。
小娘子轉頭看過去,發現一個巨大的雕花木盒子。
蘇邀月立刻奔過去用手腕打開,一件漂亮的珍珠衫出現在她麵前。
圓潤奶白的珍珠被純手工做成罩子,若是穿搭在外麵,定能襯得人膚白貌美,溫柔小意。
“秀衣坊出來的,聽說就三件,兩件送進了宮,這是剩下的最後一件。”
這就相當於全球限量款啊!
蘇邀月看著這珍珠衫,忍不住上手撫摸。
好吧,她隻能用指尖稍稍摸摸,畢竟她的手還被包著。
高興是高興,可蘇邀月知道,在陸枕眼中,她始終隻是一個哄哄就好了的,無關輕重的小玩物。
“沒有其它的了嗎?”蘇邀月一邊說話,一邊解開身上的外衫,露出飽滿的胸脯和纖細的腰肢,然後將珍珠衫套到身上。
陸枕視線一頓,垂首倒茶。
“衣裳不好看?”
“好看啊,我也很高興,可是覺得不夠,難道世子爺的命就值得這麼一件衣裳?”蘇邀月套好珍珠衫,又蹲到陸枕腳邊,將自己的下頜擱在他的膝蓋上。
珍珠衫雖漂亮,但比不上小娘子的美。
陸枕摸著蘇邀月帶著奶膘的小臉蛋,聲音微斂道:“抬你做姨娘。”
姨娘。
蘇邀月目光閃了閃,然後從陸枕身上起身,坐到了旁邊。
不知道為什麼,蘇邀月總覺得陸枕那雙眼睛太深,深到似乎能看穿人心,仿佛在他麵前,她什麼心思都藏不住。
小娘子坐在那裡舉著自己的螃蟹手看。
她想,如果她直接開口問陸枕要脫離奴籍的文書,陸枕會不會去替她求來?
不會的。
這個男人看似溫柔多情似君子,實際上本性冷漠自私,從來就不是一個與人為善的好人。
蘇邀月相信,如果被陸枕知道了她的真實需求,她一定會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怎麼,不樂意?”男人笑看她,眼神卻又暗了幾分。
“奴……想做公子的正妻。”蘇邀月睜著一雙清純的眸子,滿臉純稚,似乎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麼。
陸枕臉上表情不變,淡然開口道:“父親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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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邀月當然知道不可能。
按照這個古代背景,等級製度如此森嚴的情況下,除了像女主洛川那種開掛的,其餘的背景板,諸如原身這種一等瘦馬的身份,頂到天上去也就是做個姨娘。
入了夜,蘇邀月坐在梳妝台前讓黃梅替自己換藥。
透過麵前的鏡子,她看到掛在木施上的那件珍珠衫。
她就是陸枕的新衣裳,起初瞧著好看,好玩帶回來,興趣還沒過去的時候掛在那裡捧著供著,就像她買包,起初還保護一下,後來興趣過去了,就會壓到箱子底下。
這樣一想,蘇邀月突然發現一件可怕的事。
努力這麼久,她努力錯方向了。
也不算是錯,就是稍微走錯了一點路。不過幸好,現在返回還來得及。
她該攻略的不是陸枕,而是永寧公。
永寧公對陸枕寄予厚望,看這位老父親的意思是頗為看不起她這個勾引自家好學霸兒子的小妖精。
既然如此,為了自己的兒子,永寧公應該會像電視劇裡麵的老母親一般豪擲千金,讓她離開陸枕吧?
她不需要千金,隻要一份小小的脫離奴籍文書。
當然,如果能再給點千金就最好了。
誰會嫌錢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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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份救命之恩,永寧公再沒有找過蘇邀月的麻煩。
這可不行啊。
不來找她,她怎麼提出自己的條件呢?
蘇邀月努力回想那些禍國妖姬的操作。
嗯……學渣蘇邀月努力了半天,終於想出來一位滅國美人。
“公子,彆看書了,陪奴出去逛街吧。”
蘇邀月的手剛剛養好,就迫不可待的要跟陸枕出去逛街。
陸枕雖才名在外,但永寧公希望他自己考試進入仕途,光宗耀祖,繼承他文臣筋骨。
因此,陸枕馬上就要參加明年的會試了。
蘇邀月一開始還以為這個男人是個整日裡無所事事的官二代呢。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她能毀壞陸枕的學業,永寧公肯定恨不能立刻就把她打發出去吧?
不過前提是陸枕一定要護著她,不然順著永寧公把她趕出去了那可不行。
幸好,她對陸枕有救命之恩,應該能趁著這份恩情被消磨之前拿到她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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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養傷,所以蘇邀月已經很久沒出來了。
“這都冬日了,我的新衣裳還沒做呢。”蘇邀月拉著陸枕去了京師城內最大最貴的一家綢緞店。
老板雖不認識陸枕,但認識陸枕身上的衣料和佩飾呀。
“這位公子,您要買點什麼?”
陸枕朝蘇邀月看過來,蘇邀月鬆開陸枕的胳膊,走到一處置著綢緞的木架子前。
“娘子真有眼光,這是我們店裡賣的最好的一批布料。”
“賣得最好的?那豈不是很多人都跟我一樣?”蘇邀月單手搭在那綢緞上,媚眼往旁邊一瞥,驕傲之色儘顯。
老板一愣,趕忙賠笑,“是我的錯,娘子自然該配獨一無二的。”說完,老板親自去裡頭拿了一批料子出來。
確實獨一無二,類似於那種銷量極差的非常不日常的綠紫色類口紅和綠色腮紅。
“娘子,您瞧瞧……”
老板的話還沒說完,那邊走進來一個丫鬟,“老板,我家小姐要的料子呢?”
“是定遠侯府來的娘子吧?早就準備好了,洛川小姐的東西怎麼敢怠慢。”
蘇邀月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她看到老板抱出一大堆包好的綢緞料子,那丫鬟仔細檢查,發現沒有遺漏且無損壞後,當即就要抱著布匹上馬車,不想手中突然一空。
丫鬟轉頭,就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容貌清麗的小娘子。
可你說她清麗,她的眉眼又生得嬌氣明豔。
“這是定遠侯府家那位洛川小姐的料子?”小娘子笑意盈盈。
“是啊。”丫鬟不解。
蘇邀月隨手拿過一旁的大剪子,“撕拉”一聲,上等的好綢緞就被她直接剪開了。
“你在乾什麼?”丫鬟上去搶救,蘇邀月將那匹爛布扔給她,然後繼續剪後麵的。
“你快住手!天呐,你到底在乾什麼?這是侯府小姐要的東西,你是什麼人敢這樣跟我們小姐作對!”
綢緞被撕開的聲音不絕於耳,蘇邀月心中一陣舒爽快活。
“小姐,小姐!”那丫鬟又急又怒,跑到外頭的馬車裡去找人了。
蘇邀月略一往外看一眼,果然見馬車簾子被人挑起一角,在看到她之後立刻鬆開。
馬車廂內被遮擋的結結實實,丫鬟氣呼呼的進去,哭著出來,也不知道是挨罵了還是挨打了。
老板趕緊過來賠罪,丫鬟卻什麼話都沒說,爛綢緞也不要了,也不敢找蘇邀月麻煩,直接就上馬車走了。
老板愣在那裡,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做賊心虛唄。
不過這洛川還真是臉皮厚,居然還敢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