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難醫,上次的病還沒好,這次又發作了。
不過此次,王氏並沒有把她送到清覺寺去,而是就讓她待在了侯府裡。
雖然洛川說謊,讓侯府丟儘顏麵,但她與王氏的感情反而更進一步。
“她真收了?”
“是啊。”老嬤嬤瘋狂點頭。
洛川皺眉,明顯的不相信。
“母親,蘇邀月這個人心機深沉,定是準備拿了錢不辦事,你沒要個憑據契約嗎?”
笨蛋夫人王氏恍然。
她隻想著拿錢砸人了,忘記要憑據了。
“你再去一趟……”王氏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有女婢送來一份東西。
那是按了蘇邀月手印的契約。
大致意思就是她收了王氏的錢,自願離開陸枕。
“這蘇邀月,當真是為了錢?”洛川依舊心存懷疑。
王氏卻冷笑一聲,用過來人的口吻道:“她還算腦子清楚,現在拿錢,總比等到年老色衰愛遲的時候一分錢都拿不到的好。這樣的出身,頂天就是個通房,公府是容不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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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陸枕被關禁閉了,所以蘇邀月也不好時常出去。
每次出去都要被管家派人盯著。
蘇邀月推開院子的門,就看到管家派來的嬤嬤守在那裡。
“這麼冷的天,勞煩嬤嬤了。”小娘子垂首站在那裡,看起來乖巧極了。
“不麻煩。”嬤嬤斂眉,臉上卻滿是譏諷之色。
大家雖然同為奴,但這位嬤嬤顯然覺得自己這種靠賣勞力的,比蘇邀月這樣以色侍人的高尚多了。
“外頭冷,我煮了紅豆年糕湯,嬤嬤進來用一些吧。”小娘子一點都不惱怒,反而帶著一股討好的意思。
“不必了。”嬤嬤說完,就聞到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大冬天,能喝上一碗熱乎乎的紅豆年糕湯,實在是一種享受呀。
“嬤嬤不願意進來,那就在廊下喝吧。”
蘇邀月指了指房廊下麵一角,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天,“似乎是要下雪了。”
嬤嬤已經站得雙腳僵直,屋子裡頭噴香的味道越來越濃。
終於,她鬆動了。
隻是喝一碗,應該沒事吧?
蘇邀月笑盈盈的將嬤嬤領到廊下坐著,貼心地送上一個軟墊,然後捧上一碗紅豆年糕湯。
嬤嬤坐在那裡,從窗戶口就能看到裡麵的蘇邀月。
小娘子回到屋子裡,背對著嬤嬤坐在那裡刺繡。
嬤嬤略看一眼,發現繡的是一對鴛鴦。
雖繡藝不錯,但嬤嬤一想到這隻是一個通房,還妄想跟世子爺同為鴛鴦,真是笑話。
嬤嬤慢吞吞地吃完一碗紅豆年糕湯,那裡正好有冬天的日頭照過來,嬤嬤坐了一會兒就撐不住在那裡打起了盹。
一會兒一個,猛地驚醒抬頭看一眼坐在裡頭安靜刺繡的蘇邀月,才放心下來又垂首。
一會兒又猛地醒過來,看到依舊坐在那裡刺繡的蘇邀月,再次低頭打盹。
黃梅背對著嬤嬤刺繡,額頭上滿是冷汗,手指都在哆嗦。
娘子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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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枕的書馬上就要抄完了。
這次永寧公可是氣得不輕。
陸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酸脹難耐。
他起身,用熱水浸泡毛巾,敷著手腕,坐在榻上歇息。
書房的窗戶開了一角,能看到院子裡開的正盛的梅花。
陸枕望著那梅花,冬日暖陽從窗戶口湧進來,照在白玉地磚上,有漂浮的灰塵靜止在半空之中,四周都安靜極了。
光斑明滅之間,一道聲音響起。
陸枕睜開眼,就見長泉領著一個小廝過來。
長泉手裡捧著裝滿了炭火的炭盆,小廝手裡提著食盒。
看起來是永寧公心疼兒子,送來了炭盆。
“啪嗒”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
陸枕繼續閉眼假寐。
長泉將炭盆放在地上,點燃。
炭盆的暖意緩慢暈開,食物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陸枕身上被蓋上了一床鬆軟的被褥。
男人聞到一股桂花頭油的香氣。
他睜開眼,就看到一張白淨嫵媚的小臉蛋,穿著那件灰色的小廝衣裳。
被陸枕發現時,小娘子的臉上露出驚惶之色,她轉身立刻要走,卻被陸枕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怎麼來了?”
蘇邀月被男人一個掄圈,倒在了被褥上。
隔著一層被褥,蘇邀月壓在陸枕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小娘子咬唇,大膽道:“我想你了。”說完,蘇邀月伸手勾住陸枕的手,“公子的手好冷,奴給你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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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公望著外頭滴水成冰的天,開始自責自己對陸枕是否太過嚴厲。
這麼冷的天,連個炭盆都沒有給他送。
他立刻吩咐管事,往書房內送個炭盆。
管事應聲,去安排了。
過了一會兒,永寧公又叫來管事,問,“炭盆送了嗎?”
管事趕忙道:“送了,讓公子的貼身小廝長泉送去了。”
“嗯。”永寧公點頭,吩咐管事下去。
幾分鐘後,永寧公放下奏折,在屋內踱步。
不如他悄悄去看一眼吧。
也當鬆快鬆快筋骨。
永寧公想罷,隨手拿起木施上的一件大氅披上,然後出了書房。
陸枕的書房在距離永寧公不遠的地方。
永寧公一路過去,看到路上到處都是結冰的地方,再看那被凍得蔫吧的綠植,更覺自己有些過分了。
這麼冷的天,他還沒有給陸枕準備炭盆,也不知道是不是凍壞了。
永寧公加快腳步,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看到守在門口的小廝。
那小廝凍得搓手,看到永寧公過來趕緊張口要行禮,永寧公一根手指抵住唇瓣道:“噓。”
他可是悄悄來的。
小廝點頭,退到一側。
永寧公隻想偷偷看看自己的兒子。
畢竟他是個嚴格的父親,不太會表露自己的愛。
永寧公從開著的院子門裡進去,穿過房廊進入甬道,然後就看到了站在書房左顧右盼的長泉。
再順著那開著的半扇窗子,看到躺在榻上休息的陸枕,以及一個穿著小廝衣裳的纖瘦少年。
那少年趴在被褥上,跟陸枕十指相扣。
永寧公震驚至極,急速快步向前。
長泉看到永寧公,大驚,立刻張嘴大喊,“公爺!”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永寧公的大腿,被怒氣正盛的永寧公一腳踹開!。
長泉在地上滾了三圈,還欲要去抱住永寧公的大腿。
不防永寧公老當益壯,已經到了書房門口,他猛地一腳踹開書房大門,就跟那捉奸的正房似得,一把就揪住小廝的衣領子,將他從榻上拽了起來。
小廝驚恐轉頭,紮起的頭發散落,露出那張熟悉的麵孔來。
“父親。”陸枕下榻,將蘇邀月護在身後。
永寧公瞪著眼站在那裡,看著眼前廝混的男女。
終於再經受不住。
可畢竟是混跡朝堂多年的老手了。
永寧公硬生生抗住了那股怒氣,他的心裡多震撼,表麵就有多平靜。
“君聞,你的書抄完了嗎?”
“回父親,還沒有。”
“繼續抄。”說完,永寧公看向蘇邀月,“你跟我出來。”
“父親。”陸枕上前一步,似乎還想要阻止。
永寧公看向這個不聽話的逆子,依舊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隻是因為年紀輕,所以不懂事。
“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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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邀月跟著永寧公到了他的書房。
小娘子伸手撥了撥自己散亂的頭發,瓷白的手指穿過純黑的綢緞長發,一副美人懶梳妝的模樣。
“你倒是看起來半分不怕。”永寧公坐在書桌後,冷眼看著她。
蘇邀月小小幅度地歪了歪頭,無辜且震驚,“奴當然怕了。”
永寧公可不信她。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奴隻是真心喜歡公子,不願意讓公子獨自一人受苦。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呀。”小娘子聲音軟綿綿的,像江南煙雨。
“一個瘦馬,哪裡有真心。”永寧公拆穿蘇邀月的把戲。
蘇邀月臉上甜蜜的笑意緩慢褪去。
她伸手勾了勾頭發,細軟的發梢繞著指尖轉。
“奴對公子,就是真心的。”
“比真金白銀都真。”
永寧公嗤笑一聲,明白了蘇邀月的意圖,“要錢?要多少?”
終於上道了。
蘇邀月左右看看,吃力的搬來一張太師椅放到永寧公的對麵。
永寧公:……
蘇邀月坐下,平等談判,“奴跟公子是真愛。”
要加錢。
“你該知道,按照你的身份,跟君聞是沒有結果的。趁著你還有籌碼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看清現實。”
蘇邀月單手托腮。
“其實,奴倒還真是有一個小小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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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公的雷霆之怒終於來臨。
入夜,陸枕被從書房裡放出來。
管家在前麵領路。
陸枕跟在他後麵,問,“月兒怎麼樣了?”
管家提著燈籠,在前麵一言不發。
陸枕皺眉,心頭一沉。
管家將陸枕帶到了永寧公的書房前。
書房前有一處院子。
此刻,那院子裡燈火通明。
六個家仆拿著麻繩和又粗又厚的板子站在那裡,院子正中間有一個長凳。
陸枕站在長凳前,表情陰鬱下來。
永寧公從書房裡出來,他站在門口問陸枕,“你當真要保那通房?”
陸枕挺直背脊站在那裡,身上的襖袍隨風鼓起,袍角被吹得獵獵作響。
他開口道:“是。”
永寧公麵無表情地抬手。
六個家仆直接衝上來,將陸枕綁到了長凳上。
粗實的麻繩束縛住陸枕的雙臂和雙腿,寒風冷冽之中,其中一名健碩的奴仆揚起那又厚又重的板子,朝陸枕的後背打上去。
陸枕悶哼一聲,受了一板。
“沒吃飯嗎?”永寧公道。
那家仆立刻咬緊牙關,又加重力氣打了一板子。
可陸枕畢竟是世子,家仆也不敢下手太重。
永寧公轉身進了書房,然後取出一根長鞭,一把推開那名家仆,手中的長鞭抽到陸枕身上。
“啪”的一聲,長鞭劃破男人後背的襖袍,露出裡麵白色的中衣。
又是一鞭子。
中衣也破了,染上明顯的血漬。
管家還有家仆們站在一旁,看著永寧公這樣不知抽了多少下,直到陸枕後背血肉模糊一片,那傷口都跟襖袍粘連在一起了。
管家上前,試圖規勸。
可永寧公反手連管家身上也抽了一鞭子。
管家趕緊往旁邊躲過去。
那邊,長泉知道情況不妙,急匆匆去尋了吳氏。
吳氏正在養胎,聽到這事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卻並不急著去幫陸枕,反而還在慢吞吞的抄經,任憑長泉跪在外麵。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吳氏才姍姍出了院子,往永寧公的書房趕過去。
彼時,陸枕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吳氏哭喊著出現,一把抱住永寧公。
“公爺,不能再打了!君聞要被你打死了!”
吳氏身懷六甲,伸出雙臂抱住永寧公。
永寧公不敢強力掙脫,往前走了幾步被吳氏死死抱住,這才氣喘籲籲的停手,可嘴裡依舊在罵罵咧咧地揮著鞭子,“你鬆開我,看我不打死這個逆子!”
鞭子都未落到實處,吳氏算是看出來了。
這是打完了。
“快,快把君聞扶下去!”吳氏神色焦急的吩咐救人,暗地裡翻了個白眼。
長泉第一個衝上來。
陸枕身上滿是冷汗,那冷汗與鮮血混合在一起,濕了一半襖袍。
永寧公打的太狠,男人幾近昏厥。
麻繩被解開,男人冷白肌膚之上青紫一片。
他的身體向下滑落,站在旁邊的吳氏也順手虛虛搭扶了一把。
她的指尖略過陸枕手指。
【怎麼沒打死他呢。】
陸枕摔在地上,吃力地掀起眼簾看一眼吳氏。
“君聞,你沒事吧?還愣著乾什麼啊,趕緊找醫士呀!”吳氏朝身後的管事嚷嚷,滿臉擔憂。
陸枕用儘最後一份力氣,掙脫開吳氏的手,倒在了地上。
青石板磚上沾著他的血,跟不知何時落下的雨水沾濕在一起,結成薄薄的冰。
陸枕躺在那裡,就跟躺在棺材蓋上似得冷。
後背很疼,撕裂一般感受不到皮膚。那血蜿蜒開來,順著青石板磚的縫隙紋理流淌,彙成一股小溪。
一灘一灘的堆聚,沾濕了所有人的鞋底。
雨水打在臉上,像針刺一般陰寒,留在他深陷的眼窩處。
陸枕屈了屈指尖,最終什麼都沒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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