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陸枕一個人坐在實木圓凳上。
他在回想長泉說的話。
今日所做之事,確實不像他。
按照陸枕對自己性格的理解,他冷清冷性,對任何事物都不甚關心。可今天,他卻為蘇邀月做到了這個地步。
如果用一開始的理由搪塞,那未免也有點過分敷衍了。
他隻是為了留住她這個書外人嗎?
確實,陸枕一開始的目的隻是為了留住這個知曉所有人結局的書外人,好方便他從束縛中解放。可直到今日,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對蘇邀月的感情變了。
不知道從何時起,或許是從他被父親鞭打,她坐在他的床頭邊流淚開始,也或許是兩人站在一起看集市煙花,她給他取小名開始,他就開始因為她的喜怒哀樂而牽動身心。
他為她耗儘家財,買下那麼一大座宅子,為她製造一場盛大的紅燈驚喜。
這真的隻是單純為了獲得這個書外人的幫助而所做出的努力嗎?
不是。
陸枕終於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
他喜歡上蘇邀月了。
喜歡上了這個天外來的書外人。
聰明如他,卻看不透自己的心。
這大概就是彆人說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黑暗中,陸枕伸手擋住臉,低低笑了一聲。
.
京師郊外宅內。
黃梅將手裡新熬煮好的梗米粥端進蘇邀月住的屋子裡。
這一日,小娘子的情緒都不好,連帶著黃梅也開始埋怨起那位公子。
黃梅知道,按照公子的身份,正妻自然該是那種門當戶對,身份高貴之人。雖然她家娘子出身差了……很多,但兩人之間那份真情,黃梅是看在眼裡的。
可在這個時代,階級之隔,猶如雲泥。
如果娶了這樣一位瘦馬出身的女子,不止是陸枕的仕途,就連永寧公府都會受到牽連。
黃梅能理解自家公子的選擇,可依舊替她家娘子不值得。
幸好,今日她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娘子,奴婢聽說,公子和公爺分家了。”
正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睡覺的蘇邀月身型微動了動,她從被子裡露出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眸,怔怔看向黃梅,那模樣,著實乖巧到令人心疼。
黃梅頓時母愛泛濫,擰了一塊帕子替蘇邀月擦臉,然後將她聽到的事情都跟蘇邀月說了。
“這份婚事公子是不知情的,是吳氏自作主張。他換回了跟表小姐的庚帖,然後還將孔青霧和小吳氏一起趕出了府去。就因為這事,所以公爺打了公子一巴掌,公子提出了分家。”
黃梅細細的替蘇邀月將臉上淚痕擦拭乾淨,然後又打來一盆冰水替她敷麵。
清涼的冰水貼著腫脹的雙眸,讓蘇邀月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然後乖巧地靠在黃梅肩頭,伸手去摳被子上麵的花紋。
陸枕被打了?
蘇邀月想到自己被她爸打的時候,真是恨不能把自己哭死。
陸枕也會哭嗎?他疼不疼?
“娘子,公子不會跟孔青霧成婚了。”
“唔……”
雖然這對於蘇邀月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但卻也讓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迷茫了一會兒,蘇邀月慢吞吞地坐起來道:“想起來該練字了。”
黃梅:……
.
外宅內因為多了一位女主人,所以日夜燈火通明。
入夜,宅內山中湖處,有一道纖瘦身影正坐在一葉小舟上,手裡提著一個燈籠,正在往湖裡看著什麼。可因為實在是太黑了,所以她什麼都看不到,隻能用一根長長的竹竿盲撈著什麼。
蘇邀月撈了近半個時辰,什麼都沒有撈到,她氣憤地扔掉手裡的竹竿,那竹竿浮在水麵上,像是在嘲笑她一樣。
她記得就是扔在這個方位的啊,為什麼找不到呢?
小娘子皺緊了眉頭,然後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腳步聲。她立刻伸手去撈那根竹竿,可竹竿已經飄遠,好嘛。蘇邀月蹲在小舟上,使勁手腳並用的爭渡,然後終於在來人看到她之前,努力把自己和小舟藏進了岸邊一簇樹枝後麵。
蘇邀月小心翼翼地踩著船頭下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濕漉漉的裙衫。
真不像她,居然大半夜過來撈什麼小馬車。
這樣的東西,平日裡扔就扔了,從前她都拿十幾萬的包包裝白菜好嗎?
“蘇邀月嗎?”一道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蘇邀月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一看,竟然是蕭嫋嫋。
“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們公府裡頭鬨得挺厲害,我打聽到你在這裡,就過來看看你。”
蕭嫋嫋顯然是急匆匆過來的,她上前幾步打量蘇邀月,看到她沾濕的裙子,麵色微變,“你不是準備跳河吧?”
蘇邀月:……
“不是,我撈東西呢。”
“那就好。”
蕭嫋嫋吐出一口氣,可依舊眼神警惕。她伸手一把挽住蘇邀月,跟她一起往主屋去,並且走路的時候努力不著痕跡的帶她遠離那片山中湖。
蘇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