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外麵人聲鼎沸。
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原本隻需要半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被拉到了一個時辰。
蘇邀月抱著枕頭,嗅著身邊熟悉的檀香味,迷迷糊糊之間睡著了。
馬車顛簸,她的額頭磕到馬車壁,陸枕伸手墊上自己的胳膊。
蘇邀月睡得舒服了,神色也逐漸安穩下來。
陸枕微涼的指腹貼過她的眼下,那裡稍微有點腫。小娘子哭起來的時候梨花帶雨,嬌嬌氣氣,確實很好看。
指腹摩挲過眼下,順著眼尾往下滑。
落過香腮下頜,紅唇粉頸。
陸枕自持自己是個君子,從未對女子產生過不該有的想法,可今日,在這搖晃的馬車之中,他望著這個躺在自己臂彎裡的少女,按在她唇角處的指腹稍稍用力。
蘇邀月出來的時候是全妝,當然是為了要讓陸枕看到最美的自己啦。
此刻,那口脂被男人用指腹輕輕抹開,漾出一點旖旎的曖昧之色。
女色蔓延,昏暗的馬車外,風燈搖曳。
馬車夫恪儘職守的駕駛著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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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邀月一覺睡醒,還有點懵。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就看到陸枕正坐在自己對麵看書,他的右手傷了,現在能用的隻有左手。
翻頁的聲音在馬車廂內回蕩,陸枕抬頭看她,“醒了?”
或許是馬車昏暗,讓蘇邀月生出了那麼幾分離彆的不舍。
“嗯。”
縱觀蘇邀月曾經談過的戀愛,還從來沒有一次她跟男朋友分彆的時候,她會產生出這種感情。
每次她都恨不能跟這些喜歡揩油的男人快點分開。
真是煩死了,男人一天到晚的就都隻想著那種事情嗎?
可今天,她就是……有點舍不得。
想再跟陸枕多待一會兒。
“我走了。”蘇邀月道。
“嗯,去吧。”男人沒有一點留戀。
蘇邀月:……
“你這什麼破車,我下次再也不坐了!”蘇邀月猛地一把扯開馬車簾子,“蹬蹬蹬”往宅子裡跑。
陸枕:……
自從分家之後,陸枕的生活水平確實直線下降,可這馬車……就是平日裡坐的呀。
可惜了,人已經走了,陸枕也不能再用讀心術了。
雖然讀心術好像也不準了。
“走吧。”陸枕一邊吩咐馬車夫,一邊想著還是要努力賺錢再買一輛好一點的馬車。
馬車夫搖搖晃晃帶著陸枕回到宅子,屋內,顧深棲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冷眼看著陸枕,“你遲到了,你第一次遲到。”顧深棲眼神尖利,注意到陸枕胳膊上崩開的傷口。
剛才陸枕用胳膊讓蘇邀月墊著,自己的胳膊麻了不說,傷口也跟著崩開了。幸好,馬車廂內光線昏暗,不然這小娘子看到這血淋淋的胳膊,估計又要害怕了。
“怎麼回事?”
“沒事。”陸枕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李斯水的事情。
“畢竟是探花郎,又在翰林入職,單單隻是這個由頭,怕是解決不了他。”顧深棲皺眉道。
他還以為這是陸枕的策略。
陸枕也沒有解釋什麼,他隨手扯開自己胳膊上的繃帶,然後單手擰了擰帕子,十分不順手,便朝顧深棲道:“替我弄一下。”
顧深棲:……
其實顧深棲跟陸枕不熟,兩個人隻是因為太子的原因,所以莫名開始了合作關係而已。
顧深棲上前,擰乾帕子替陸枕擦拭乾淨血跡,然後又幫他上藥,綁好繃帶,最後披上乾淨的衣物。
陸大爺享受著顧深棲的服務,又恢複成了貴公子模樣。
顧深棲將滿是血水的臉盆倒了,然後捧著臉盆回來的時候突然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沉默。
“我不是你的奴才。”
“嗯,多謝顧大人。”
顧深棲:……
“李斯水是瀟月池的人,最多明日,他就能從大理寺出來。”顧深棲道。
陸枕當然知道。
“雖是小事,但能給那位三殿下添點堵,也是好事。”陸枕收拾好傷口,重新坐回到書桌後麵,然後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像是終於能休息一會兒了。
他壓低聲音,帶上了幾分閒適感,像是隨口一問,“顧大人最近見過定遠侯府那位洛川小姐嗎?”
被陸枕一提醒,顧深棲立刻想到前幾日的事。
“見過。”
陸枕微闔上眼,“我記得你們之前是一道從揚州過來的,顧大人,你覺得這位洛川小姐如何?”
前幾日,顧深棲偶遇這位洛川小姐,看到她救下了一筐魚,然後放生了。
雖然顧深棲現在想來覺得有些奇怪,他最喜歡買魚給他家貓貓炫了,但當時,他就是覺得這女子好善良。
因此,顧深棲道:“是個善良女子。”
“你真心覺得?”陸枕睜開眼,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顧深棲身上,然後輕輕笑了笑。
那笑意不達眼底,更像是一種嘲諷。
這位傳說中殺人如麻的錦衣衛大人,一身黑衣,冷著一張臉,眼神之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早已鐫刻進骨血的殺意。
麵對陸枕的提問,顧深棲沉默了。
他是真心的嗎?
顧深棲第一次在心中產生了這個疑問。
那句“是個善良女子”仿佛是有人塞進他喉嚨裡麵的話,他還沒想,就說出來了。
“顧大人認為,這個世界上有神靈嗎?”陸枕突然又換了一個話題。
顧深棲攥緊腰間砍刀,“我不信神,我隻信自己。”
陸枕笑意加深。
他溫潤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晦暗之色,讓人看不清他眸中情緒。
男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麵,道:“那麼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而我準備弑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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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棲聽不懂陸枕的話。
初次見到陸枕的時候,顧深棲以為這隻是一個簡單的富家公子,不知人間疾苦的有錢人。
可後來,陸枕將自己遊曆多處收集到的信息交給太子殿下,提出攤丁入畝這個大膽想法的時候,顧深棲才知道,陸枕深藏在骨子裡的那些東西。
他跟那些空有抱負的讀書人不一樣,陸枕很早之前就開始做一些事情了。
他是一個能顛覆朝堂的人物。
除了這些,顧深棲還覺得陸枕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在性格。
從前的陸枕,溫和的像一個假人,就像是女媧捏出來的,最完美的紙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