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炙熱的太陽高高的懸掛在天空上,肆無忌憚的釋放著熱量,輻射著山川大地。
入伏的天氣,即便是前天已經下過一場大雨,溫度卻一點都不見清涼,反而因為空氣中濕度的增加而更顯得悶熱,蒸籠一樣的叫人喘不過氣。
山頂的半陰坡上,徐詩夢握著鐮刀半蹲在地上,手雖然扯著一株低矮的荊條,心思卻絲毫都沒在這上麵,眼神有些發愣的盯著地麵。
她昨天晚上又做怪夢了,夢中的城市幾百米高的玻璃窗大樓鱗次櫛比,各種樣子奇奇怪怪,或大或小的汽車行駛在寬敞的街道上,人流密集的如同蟻巢中的螞蟻一樣,再道路兩旁商戶招牌的霓虹閃爍中,映襯的越發光怪陸離。
那是一個徐詩夢從未見過的世界,不是她們縣城,更不是市裡。她們的縣城就挨著市裡,她年前曾經跟著爺爺一起進過城,城裡是到處都是樓房,但最高的也不過六、七層。
那種高達幾百米,外麵全是彩色亮玻璃,如同水晶城堡一樣佇立在一起的龐大建築群,徐詩夢彆說是看見,她連想都想象不出來。
可怪的就是它們卻出現了,就那麼突兀的呈現在了她的夢中,一連幾天畫麵越來越清晰,到昨天,徐詩夢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路邊招牌上的文字,和路上行人們的臉。
是夢到天宮了嗎?
可奶奶的故事中神仙們住的宮殿也不是那個樣子的呀?
還有,為什麼她會連續的做同一個夢?而且畫麵還越來越清楚?
就在徐詩夢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背後有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徐詩夢一回頭,就見表姐宋美鳳關心的問道:“詩夢,你蹲在這邊一動不動,咋地啦?”
“沒······沒事,就是天氣有點熱,我蹲下歇一會。”總做怪夢的事情徐詩夢自己還沒弄懂,不太想對其他人說。
宋美鳳聞言扯著起了毛邊的衣服領子擦了擦臉上的汗,一邊用手掌做扇子快速給自己扇風一邊回道:“也是,最近這幾天熱的邪乎,俺姥姥說這麼多年都少見有伏天這麼熱的。”
“就是,眼瞅著太陽都快要落山了,這外麵的天卻還像火塘一樣烤臉,感覺就像是天要吃人。”村子裡與徐詩夢李美鳳一同上山割柴火的小夥伴聞言接了這麼一句。
李美鳳聞言回頭瞅了一眼身後的太陽,果然已經有了西落的架勢,轉身看了看小姐妹們各自的收獲,除了不知道因為什麼發愣的小表妹割的柴火少了一些,其餘的幾個人都已經攢了一大捆。
“時候不早了,咱們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回家。詩夢,你今天割的少,我的分你一些吧。”作為這個小團體當中年齡最大的一位,李美鳳總是照顧著妹妹們。
“不用了姐,反正現在柴火是濕的,扛回家也沒用,就先放在山上曬著,我今天先把前幾天割完曬乾的柴火背回去,明天多割一些湊一起就行了。”
徐詩夢說著,走到一處空曠的碎石地麵旁,把一些曬乾的荊條全都攏在一起。
將係在自己腰上,之前栓牛用的粗麻繩解下來,來來回回在柴火堆上繞了好幾圈,捆的結結實實的然後費力的舉起來往自己身後背。
一同上山割柴火的其他小夥伴們與徐詩夢的動作差不多都一樣,大夏天的女孩們身上的衣服基本都很薄,那一大捆的柴火少的得有七、八斤,多的要十幾斤,勾勾叉叉的伸出來,紮在女孩們的後腦勺、脖頸裡、脊背處,弄得姑娘們不住的齜牙咧嘴。
可就算是這樣,她們也不敢把背上的柴火捆給放下,因為這東西背起來是需要力氣的,她們下午寫完暑假作業就上山割柴火,到現在三個多小時基本上沒怎麼休息,都已經很累了,不想在平白浪費體力。
徐詩夢憋著一口氣將柴火舉起甩到背上,微微抖動了幾下肩背,調整柴火捆的位置,又幫著一位小夥伴把垂下來的柴火捆重新背回去。
身後的李美鳳見大家都準備好了,就帶頭背著柴火往山下走。
姑娘們來割柴火的山就在村子附近,是一座不高的土石山。
灰白的岩石上隻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泥土,細碎的石子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這樣的土地彆說是農作物了,就連縣裡種植的皮實好養活,用來保水固土的油鬆和側柏都活不了。
整座小山上能夠存活下來的植物隻有一些野草和荊條,可就連這些生命裡頑強的家夥們在這邊也全是低低矮矮,看起來營養不良的樣子。
就因為這樣,平時這座山上基本沒什麼人來,村裡的成年人和男孩子嫌棄這邊的荊條不出息,矮矮的出不了多少柴火。倒是徐詩夢和她的小姐妹們倒是滿喜歡這裡,因為這邊的柴火沒人搶,距離村子還近,所以她們時常就會組團來這邊。
回村的路上每個人都走的小心翼翼,山道上的碎石子很多,她們身上又都背著沉重的柴火捆,萬一不小心踩上去腳滑了,跌個跟頭又要破皮流血。
徐詩夢的家是幾個小姐妹當中距離那座石土山最近的一個,所以這一次也是她第一個走到家門口。
小姐妹當中有一個人家是住在村子口的,她看著徐詩夢背著柴火往家走,似是猛的想起什麼對著大家說道:“我叔和和我嬸子昨天回來了,還拉回來一台那麼大的電視,說是啥彩電?下午我出門的時候,看見東院那邊他們正在鼓搗天線,說晚上就能弄好,你們晚上吃完飯要不要過來看彩電?”
說話的女孩子叫徐詩雨,因為家裡的老人們都還在,所以他們家和詩夢家一樣,都還沒分家,一大家子十幾口人,熱鬨的很。
“咦,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
“聽我媽說,昨天晌午看見宏海叔和嬸子回來的時候,兩個人抬著一個大紙殼箱子,原來是搬彩電回來啦。”
“嗯,我叔還說按好了要叫大家都過來看哩。”
“太好了,我吃完晚飯就過去。”
“我也是。”
女孩們紛紛應下了邀約,徐詩夢也不例外,畢竟彩電這東西在村裡真的是稀罕物件,以往隻聽過沒見過。
正在院子裡晾衣服的李桂英看見女兒背了一大捆的柴火回來,將濕淋淋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幾下,迎上去說道:“給我吧,你進屋去歇歇,喝口水。”
她的話才剛說完,東廂房那邊聽見女兒回來的徐宏偉就搶先接過了女兒背上的柴火堆說道:“還是我來吧,你彆抻著身子。”
自從知道媳婦又懷上後,徐宏偉就不讓她做吃勁兒的活。
“你跟著爹娘他們也在地裡忙了一整天······”心疼自己家男人的李桂英一邊叨叨一邊跟在丈夫身後往柴火棚子那邊走。
在外麵熱了一下午的徐詩夢感覺自己現在肯定和家裡的大黃狗有些像,就差沒把舌頭吐到外麵來了。
也顧不得老爸老媽,先鑽進廚房,用水瓢舀出一大捧的清水,飲牛一樣的埋頭大口大口的喝。
悶熱的天讓水缸裡的水都跟著溫呼呼的,所以即便是大半瓢的水喝下去,即不清涼又不暢快,但好歹總算不是那麼口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