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佟姨娘天亮便起了,挽香端著銅盆清水,明杏拿著棉巾、玫瑰香胰進來服侍,洗漱了,吃過早膳,便去東次間,坐在妝台前繡墩上。
她嫌水粉汙了顏色,拈起青黛,對鏡輕描了略淡的眉梢,
水鈿白玉圓盒裡盛著玫瑰胭脂,她用細銀簪子頭挑上一點兒,抹在唇上,抿了抿,麵色鮮亮不少。
明杏蘸點桂花頭油,將她一頭烏發挽了近香髻。她掀開烏木描金纏枝蓮首飾匣子,姨娘的位分低,幾樣不多的釵環,她拈起一支小金鳳垂珠釵,壓著發根斜簪,又撿了對珍珠明鐺戴上,這樣看著既不繁複花哨又體麵不顯寒酸。
親走去稍間,從炕頭紅木箱子裡撿了身靛藍滾半寸翠邊緊身襖,玉色褶裙 ,色澤偏老氣,瞧著穩重不輕浮。
攜了挽香和明杏出了門,出了角門,往東北走上條夾道,穿過東西穿堂,兩廂遊廊,北走進儀門,繞過照壁,見坐北朝南五間正房,都垂著猩紅撒花軟簾,門口立著五六個丫鬟仆婦。
就有廊下丫鬟朝裡麵回道:“佟姨娘來了”。
賈老太太上房。
佟姨娘一進堂屋,就見烏泱泱一屋子的人。
正中一軟榻,榻上鋪著大紅金線莽緞長條褥子,湘色金線莽緞靠背。
上麵端坐著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綾羅錦緞裹身,富貴雍容,這就是賈府當家老祖宗。
老婦人是已仙逝的賈老爺嫡妻,娘家是京城一何姓舊家。
右下首頭把椅子上坐著國字臉,穿薑黃緞牡丹團花寬袖褙子,三十歲上的中年婦人賈家大太太周氏。
挨著她坐的雙十年紀的清雅少婦,是賈府四太太張氏。
張氏下首坐著,長房長孫賈耀的媳婦盧氏,人稱大奶奶。
左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著,與大太太年齡相仿中年婦人,身材偏瘦,衣著鮮亮,精神頭十足的是賈家二太太何氏。
挨著她坐的是三十剛冒頭,端莊不苟言笑的三太太王氏。
在下來坐的是二房次孫賈忠的媳婦文秀的範氏。
各房太太身後站著各房的姑娘們,妾侍,丫鬟仆婦,俱都是內宅女眷。
佟姨娘也顧不上彆的,舍下臉,誰也不瞧,來到廳堂地中間先給老太太行禮,又給主母王氏行禮。
賈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和聲道:“佟姨娘,既是你自個提出的,不是誰逼你,莫說老身偏心”。
佟姨娘欠身道:“是卑妾答應了的,不怪老太太”。
說吧,就在眾目睽睽下,來到立在一旁的丫鬟小鸞麵前。
小鸞本是三太太房中的丫鬟,被三爺看上,一夕魚水之歡,竟懷了身孕。
那日,佟姨娘與小鸞爭吵,是小鸞先扯住她,她一掙脫,並未用力,小鸞便倒地,倒地過程是慢鏡頭,且用胳膊肘先著地,然後身子整個挨地,用意明顯,是佟姨娘著了她的道。
佟姨娘大大方方走過小鸞麵前,低福了福道:“我給姨娘陪個不是,姐姐錯了,望姨娘彆記在心上”。
這丫頭是比自個年輕,人也出挑,不怪爺寵她,小鸞眼神閃爍,大庭廣眾,也是個識時務的,忙還了一禮,道:“看姐姐說的,原是妹妹不懂事,衝撞了姐姐,惹姐姐惱了,姐姐念妹妹年輕,彆往心裡去”。
二人麵對,佟姨娘離得近,小鸞眼中那一閃得意沒逃過她的眼睛。
這小鸞的姨娘位分,是三爺一高興應許下生產完,就抬姨娘,因此,三房內外都喚作姨娘,隻沒上族譜。
佟姨娘二人演完戲,又恭恭敬敬地跪在老太太跟前,道:“卑妾知道錯了,雖不是故意的,也是不該發生爭執,今後就是三爺許下小鸞姨娘金山銀山,即便把這賈府許了去,或是賈府的生意銀錢都許了她,也不與卑妾相乾,總之卑妾今後相夫教子,安守本分,享得了富貴,也耐得住清貧”。
這番話聽著,可真合了古代封建禮教對女子的要求,賢良淑德,不躁不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