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眼珠一轉,招呼吳善保家的附耳過來,王氏眼神不時漂著佟姨娘住的院子,二人在屋裡嘀嘀咕咕半天,吳善保家的才開了門,出去。
佟姨娘從老太太上房出來,往自個小院走,看廊簷下、院子裡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仆婦丫鬟小聲嘀咕,她淡淡目光掃過去,就都住了口,低下頭,她大大方方走,絲毫沒有不自在。
回到三房小偏院,丫鬟挽香從屋子裡迎出來道:“舅爺來了,在二門偏廳等姨娘”。
佟姨娘無奈隻好往前麵去。
來到前麵偏廳,佟姨娘的哥哥佟維國看見妹子的身影,便由椅子上站起身,佟姨娘進門便見一身青緞杭綢,乾練的中年人笑望著他,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哥哥。
看著家境不錯,人也穩重,像是個正經人,佟姨娘心裡稍安,若在有個不著四六的娘家,可就更沒個指望了。
佟姨娘上前見禮,兄妹按賓主坐了。
佟舅爺端起盅子,抿了一口清茶,方道:“大後個是娘的大壽,我來府中打個招呼,後個一早接了妹妹和甥男甥女家去,太太也答應了”。
佟姨娘聽說接她回娘家,有點意外,初來乍到,賈府的人事還沒弄清楚,又聽他說不隻接自個這妹子,還要帶上惠姐和禎哥,有點犯難,惠姐連自個的瞧不上,哪能瞧得起外家。
略一沉吟,便道:“禎哥學裡請天假,我帶了去,惠姐老大不小的,正要說婆家,不方便拋頭露麵,就不跟了去了”。
佟舅爺把茶盅放在身旁的紅木方桌上,點點頭,道:“也好,甥女的婚事,不知妹妹可有合意的人,若沒有,我倒是有一個,家境人品都是極好的,是上上人選”。
佟姨娘心裡話:惠姐哪能看上你這上不得台麵的舅爺選的女婿,想哥哥說得定不會入慧姐的眼,便道:“有她嫡母張羅,定錯不了”。
她哥哥瞅瞅她,似有什麼話,想說又咽了回去,換了話題道:“妹妹回去,我還有一事要商量”。
佟姨娘納悶道:“哥哥有事儘管說”。
她哥哥頓了下,道:“等到家下在說吧”。
兄妹二人對話就告一段落,良久,她哥哥卻突然道:“還忘了,唐家表弟這次也要來”。
說罷,稍頓,又跟了句:“他前年死了媳婦,好好續一房是正經,莫錯會了主意”。
佟維國瞧著妹妹的臉,神情暗昧,耐人尋味。
佟姨娘直覺這唐家表弟一定與她有關礙。
佟姨娘要留哥哥在府上吃了晌飯在走,可佟維國說家去還有事,就回去了。
佟姨娘送到二門外,看著哥哥的身影走遠,方回內宅。
下晌,佟姨娘命挽香和明杏搬出藤椅,在廊簷下歇涼,正房窗前有幾叢芭蕉,幾竿修竹,正值滴翠時節,平添清幽雅致。
這小跨院不大,正房五間,東西各挎耳房,東二間佟姨娘住著,西次間住著禎哥,西稍間惠姐的閨房,都有單獨的門出入,耳房當了禎哥的書房,
東西廂房是仆從的下處,佟姨娘母子三人,各有兩個貼身一等大丫鬟,另有幾個二等小丫鬟和幾個粗使的婆子,禎哥多了幾個跟出門的小廝,佟姨娘處多個徐媽媽,陪嫁過來的,不在份例中。
晚膳,禎哥在學裡吃的,惠姐人影未見,佟姨娘獨吃,這府裡的飯食規格不低,頓頓魚肉,主母王氏自是聰明人,從不在這麵上克扣,落人褒貶。
吃到一半,佟姨娘記起,指著一碟子桂花糖蒸栗粉糕對明杏道:“這個收起來,留待哥兒晚上餓了吃”。
她食量不大,剩下的命丫頭們端下去吃了。
上燈,禎哥才回來,走到院子裡,朝惠姐屋裡看看,看黑著燈,就直接去正屋見母親。
佟姨娘正在東屋擺弄釵環,挑兩樣送娘家嫂子並侄女,聽見腳步聲響,知道禎哥回來了。
回過頭,溫婉地含笑道:“哥兒今個回來的晚?”
禎哥自那日見母親發怒,就不肯與母親親近,見母親問,答道:“夫子說清明停了課業,趕著多講點”。
佟姨娘看他遠遠站著,眼神有點疏離,心驚,是不是這孩子察覺出什麼,一般身子羸弱的孩子都很敏感。
看天色已晚,她輕柔地道:“早點回屋歇著吧,明一早還要早起”。
禎哥答應聲,慢吞吞出去。
佟姨娘看這孩子的背影,不禁想,這個年齡應該是活潑好動,可這孩子身上卻有股子懶懶散散,對凡事不大上心,毫無興趣,總之,不太陽光。
在這看似平靜,卻波濤暗湧的深宅,還帶著倆孩子,她徒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
站著半天沒動,直到挽香問是否關門,她才回過神來。
餘不多敘,一宿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