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胸中平添了一根刺,終是氣難平,盤算待這餘氏抬進門,在做道理。
禎哥病了幾日,學裡也沒去,佟姨娘想禎哥落下的課業,得想法子補上,可學堂裡賈家子弟不少,還有借館讀書的,夫子不能為禎哥一人教授,想來想去,命徐媽媽備了幾盒禮,撿了個夫子下課時辰,由禎哥領著去夫子住處拜謁。
夫子吃住在賈家,出了二門,往東走,禎哥兒指前麵,佟氏透過一片竹林,看到幾間草堂。
佟姨娘來的時候,天時還早,霧氣正散去,佟姨娘穿過竹林,眼前景色竟如此熟悉,她恍若夢中。
草堂前一大片空地,極其靜謐,佟氏輕換了聲:“有人嗎?”無人答,禎哥道:“夫子是不是有事出去了。”
佟氏看這趟要白來,有點不甘,又有幾分好奇,草堂門開著,裡麵空無一人,佟氏遲疑進去。
這草堂布置簡單,靠西牆一竹子書架,擺放書籍,窗下一竹桌兩把竹椅,靠北牆一張黃楊木書案,上麵擺放紙墨筆硯,南牆上懸著一把寶劍,佟氏走近細看,手柄雕紋已磨得光滑,想它的主人經常使用之故。
佟氏握住劍柄,輕輕一抽,隻抽出寸許,頓時寒光四射,真可謂削鐵如泥。
東麵牆上卻掛著一副大齊國的地圖,佟氏對這個感興趣,自穿到這世,對這地方很陌生。
地圖上城鎮備細,交通關口,標注明白,看來這人對軍事有濃厚的興趣。
想起那蕭蕭身影,細膩清笛,卻怎麼判若倆人,令人費解,疑竇暗生。
禎哥也是頭一次到夫子的書房,看哪裡都新奇,佟氏不好多呆,喚禎哥道:“我們出去吧!”
佟氏出來,四周望去,濃霧散儘,隻見滿目綠意,純淨清新,說不出的喜歡,她不由轉過草堂,就見東麵一片翠竹,一池清水。
晨曦透過竹林,老遠見水邊矗立一人,雪青袍子,頭發竹簪束起,陽光層層疊疊透過來,一柱光粗粗細細的,灑落在他欣長身上,乾淨清爽,微風拂過水麵,衣袂飄飄,竟有幾分瀟灑出塵的味道。
那人偏這時轉過身來,佟姨娘隻見這男子麵容清如皎月,眼睛爍似寒星。
看見佟姨娘一刹那,這男子唇角微微揚起,笑容舒適溫暖。
佟姨娘一愣,一時周身像沐浴陽光中,暖暖的。竟有些許感動。
那夜,她慌不擇路,跌入這男人懷裡,這男人溫暖堅實的胸膛令她依戀。
黑暗使人卸掉偽裝,還原本來,黑暗掩著,能讓人做出白日想做不敢做的事,所以說罪惡都發生在夜黑風高之夜。
可白日麵對,在這耀眼的陽光下,彼此之間徒然羞澀不安。
這男子早看到翠竹林走出一揉藍衫杏黃裙女子,似晨露清新自然,衣帶飄飄,好一燕婉風流。
這正是那晚撞在懷裡衣衫淩亂的女子,天暗沒看清麵容,但從此他便時常想起那雙水清慌亂的眸子,那清妍女子開口道:“敢問是禎哥的先生嗎?”
那男子眼底一片澄澈,語氣出奇地溫和,道:“夫人要找在下嗎?”
佟氏確定這就是禎哥的夫子,朱顏更赤,有幾分尷尬,道:“恕妾有眼不識泰山,妾是夫子學生賈幀的生母,禎兒病中耽誤了課業,想求先生費心教導一二。”
那男子甚是驚奇,定定地看著她,有幾分不信,看這女子也就二十出頭,女兒家羞澀未褪,竟會是他的學生賈禎的生母。
佟氏自臂彎上取下食盒,雙手呈上,道:“小婦人一點心意,萬望先生笑納。”
這夫子姓安,名仲卿,一人在京,家眷俱在外省。
安仲卿微微一笑,這一笑溫潤自在,也不過分推拒,灑脫抱拳道:“在下這廂謝過夫……。”他不知用何稱呼,他對每個學生的家事不是太了解,‘人’字頓了一下。
佟姨娘看他夫人夫人稱呼,頗不自在,道:“稱呼我佟姨娘便是。”
安仲卿道:“夫……佟姨娘喚在下安仲卿便是。”
佟姨娘也覺得夫子夫子叫,把人叫老了,可也不能直呼其名,就叫道:“安先生,幀哥在學裡可用功?”
安仲卿尋思片刻,實話道:“賈幀聰慧,可不知為何總覺他心思重,凡事不上心,也不好動,不與同窗接觸,很少說話。”
安仲卿說到這,看佟氏並無不悅,又接著道:“我不了解你賈家具體情況,可這孩子個性形成一定事出有因,望你做母親的多關心他,了解他,我也會儘到一個先生的責任。”
安仲卿對禎哥這番評價,和佟姨娘想法頗似,她點點頭,道:“拜托先生教導嚴厲些不妨。”
佟姨娘覺得話說完了,二人孤男寡女站在這裡時間久了不好,就告辭回去。
沿著來時的竹間小徑往回走,安仲卿手提著食盒,一直站在哪裡,看著她消失在竹林邊,那抹藍沒了,他心中異樣,可惜這般美好的女子竟是個姨娘,還有這麼大的孩子。
搖搖頭,自笑了,暗道:想哪去了,沒嫁人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