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出安府大門時,轎子已備好,停在門前,安仲卿牽馬等在門首,執意親自送她回佟家去,佟如玉也就不在推脫,聽憑他。
佟氏坐上安府小轎子,不出半個時辰,轎子到佟家門前停住,安仲卿下馬。
佟氏出了轎子,也沒請他進門的意思,隻說了句:“謝大人相送。”略一福身,也沒正眼看安仲卿徑自往裡走。
安仲卿叫了聲:“如玉。”
佟如玉站住腳,轉回頭,安仲卿戀戀的,那如璞玉般的溫潤又浮現眼底。
佟如玉恍惚,這熟悉的眼神,從前種種,一下子湧上心頭,佟如玉隻覺口中酸澀,可惜最初的那份美好已不複存在。
佟如玉聲兒淡如白水,道:“安大人,還有事嗎?”
安仲卿見她冷漠,喉頭一哽,低沉聲道:“如玉,你恨我?”
佟如玉抬起頭,掠了下鬢邊一縷烏發,搖搖頭,清靈靈地道:“若已無愛何來的恨?”
安仲卿神情一振,身子僵住。呆立那裡,徹骨的痛在周身一點點蔓延開來。
佟家的外麵大門虛掩著,佟如玉輕輕用手推開,進到門裡,步履停滯須臾,回身毫不猶豫把大門緊緊闔上,把那人關在門外,背靠在木門板上,片刻,望著正房堂屋,那裡有永遠都不放棄她的家人,她邁開腳步,笑著輕盈地朝堂屋走去。
安仲卿看佟如玉進大門,烏漆門從裡闔上,把佟氏身影關在門裡。
安仲卿矗立很久,如玉對他的稱呼已悄悄改變,原來親切地喚他安大哥,已不知不覺中變成安大人,她的心已漸漸疏離,是他傷害了她,是他所作所為令她心寒。
良久,安仲卿才挪動沉重的步子回到安府。
安仲卿一回到安府內宅,立刻著人把溫家的找來。
溫家聽見大人叫,忙從下處上來。
蹲身一福,站過一旁,恭敬地束手垂眸道:“大人有何吩咐?”
安仲卿道:“把佟如玉的賣身契拿來?”
溫家的身子一抖,頭垂得更低了,小聲道:“老奴不知夫人放在何處。”
安仲卿道:“是嗎?”像往常一樣平和的聲兒,聽在溫家耳中卻讓她腳底往上冒著涼氣,聲兒弱了幾分,道:“老奴真的不知?”
安仲卿和聲道:“素姑娘過兩天去鄉下莊子裡住,你陪著她去吧!”
素姐害夫人事發後,安仲卿不忍送她見官,壞她性命,就決定讓人把她送到鄉下莊子裡去,那裡隻有幾個看莊子的年老體弱的老家人,常人是受不了寂寞的,素姐的心性寡淡,正合適那裡。
溫家的懵了,片刻醒悟,忙跪下求道:“大人,老奴家小都在府中,老奴不願跟去鄉下,大人看在老奴侍候夫人儘心儘力份上,彆送老奴去那見不得天日的地方,其他書友正在看:。”
安仲卿肅臉道:“那我在問你一遍,賣身契你可知夫人放在那裡?”
溫家的頭軟軟地垂下去,細弱蚊聲道:“暖閣靠東牆洞子裡。”
安仲卿道:“你去取來。”
不大工夫,溫家的手捧了個錦盒出來,雙手呈上,安仲卿接過,打開,裡麵是一些房契,田契,緊底下是兩張紙,安仲卿抽出其中一張,是佟氏簽的賣身契,上麵有佟氏按的鮮紅指印。
安仲卿又抽出另一張紙,這張紙微微泛黃,一看是素姐的賣身契。
安仲卿拿起佟氏的賣身契,揣在懷裡,又拿起素姐的賣身契,出了正房的門,沿東花牆小角門,去東偏院,這是素姐住的地方。
素姐正屋的門口站著幾個丫鬟婆子,這是他派來看守素姐的,怕素姐萬一想不開尋了短見。
看主子前來,眾丫鬟婆子都恭敬垂首行禮。
素姐正坐在桌前,凝神,抬頭看安仲卿進來,也不意外,緩緩起身,見禮,低低地喚了聲道:“公子。”
安仲卿站在地中央,也不打算坐,素姐明白他不想多呆,心已然麻木,低聲道:“婢妾以為公子恨透了我,不在願意見婢妾。”
安仲卿眼神複雜,不僅僅是恨那麼簡單,冷聲道:“我隻想問你一句話,你為何要害夫人?”
自查出素姐的丫鬟毓書下的毒,安仲卿就派人把她看起來,這是自出事後第一次見她。
素姐緩緩跪在他腳邊,聲兒低沉,壓下滿腔憤恨,道:“為我未見天日腹中的胎兒。”
安仲卿茫然,驚詫地瞪著她,問:“你何出此言?”
素姐悲蒼地道:“八年前,一日公子酒醉,致婢妾意外有孕,被夫人知道,一碗紅花要了我可憐胎兒的命,婢妾也從此永遠都不能成為母親。”
素姐突然臉上現出狠色,道:“我後悔藥量少了,沒毒死那惡婦。”
安仲卿震驚,立在當地,好半天才醒過神,伸手緩緩地從懷中掏出素姐那張賣身契,撕了個粉碎,然後,扶起哭倒在地悲痛欲絕的素姐,看向她道:“我放你走,你帶著毓書隨便去那裡生活。”
素姐滿是淚痕的臉,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道:“是真的嗎?公子。”
安仲卿用力點點頭,道:“我給你備足銀兩,保證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或者你願意嫁人也可以。”
素姐這才信是真的,感動得又要跪下,安仲卿一把扶住,道:“你收拾收拾,儘快離開,若讓老夫人得了消息,怕你就脫身不得。”
素姐歡喜得傻了,一個念頭,毓書得救了,她隻知連連點頭,說不出話來。
從素姐屋裡出來,安仲卿回上房,進去西暖閣,看床上帳子撂下,床裡靜靜的,他伸手撩起紗帳的一角,站在床前,看戚氏的麵容安詳,輕微鼻息證明她還活著,隻是不在能害人了,也不在爭了,也不在擔心彆的女人會搶走她的丈夫,她沒有思維,周遭一切離她遠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他手放下,走出外間。
安仲卿吩咐闔府上下,對外隱瞞消息,不讓老夫人知道,若老夫人過段日子回府,誰也不許說夫人是被下毒,隻說夫人得了種怪病,正請醫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