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昱一噎。
“好吧,就算你當真能給的出所有銀子,那也保不準有些人拿了銀子,卻也仍舊不願意讀書。”
“怎麼會?”趙昱不解:“不用他們出銀子,他們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也並非是所有人都想。寒窗苦讀十多年,最後卻不一定能考□□名。可若是不讀書,早早便能下地乾活,或者學一門手藝,也並不比讀書人差。”
趙昱迷糊了:“做官難道也不好?”
“天底下能做官的又有幾人呢?”
趙昱眉頭緊皺,還是想不明白:“可無論怎麼說,讀書考功名,就算做不了官,至少也比在家種地好多了。”
“在城中食樓裡做小二,一月能有二兩銀子,若是能有手藝,一月能得的銀子更多。要找出路,也能找到許多,並非隻能在家種地。”聞茵沒有再多說什麼,夾了塊肉到他的碗中:“夫君,吃吧。”
趙昱拿起筷子,可眉頭還緊皺著。
他這一段飯吃的心不在焉,不時往門外看去,可之後也沒再見到主人家的小孫子。
等一頓飯用完,他們走出去時,才在院子門口看見了小孩。小孩蹲在地上,手中抓著一個野菜團團吃得香,聽見兩人出來的動靜,忙不迭跑到了一邊去。趙昱順著他跑走的身影看去,看見他手中抓著的團團不小心掉在地上,小孩也沒在意,彎腰撿起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繼續放入口中。
趙昱張了張口,到底沒有說什麼。
他想起方才桌上的老母雞湯,兩人都吃得不多,隻喝了一碗湯便作罷,雞肉也沒有動幾筷子。平日裡他在宮中,滿桌的菜也動不了幾口,這會兒心中卻堵得慌。
聞茵口中說的鋪張浪費,張達激動的節衣縮食,他隱約明白了什麼。
一直走到村口,他們又路過了那片田野,日頭正烈,可仍然有許多人滿頭大汗地在田間忙碌。趙昱問:“讀了書也無用,不讀書也無用,那除了做農戶,他們就沒有出路了?”
“出路是有許多的。”
趙昱心想:做小二,做木匠,這算是什麼出路?
“許多事情並非是想了,便能做到。”聞茵說:“這些農戶已經足夠勤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的連休息的機會也沒有,他們已經儘力,許多事情,就算是他們儘力了,也不一定能做到。”
“那誰能做到?”
聞茵沉默地看著他。
趙昱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是他能做到。
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所有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百姓們是否過得好,都與他的一舉一動息息相關。
先皇耳提麵命的教誨,也是在這時,他才忽然有了一點頓悟。
農戶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隻有他才能做到。這些農戶過得如何,全看他這個皇帝當的如何。
他這個皇帝若是當得不好,便是……便是民不聊生,要被人罵作昏君,還會有如聞英之人看不過眼,推翻他的皇位。若是他這個皇帝當得好,或許也是如聞英這般,得百姓口口稱讚。
他隱約是明白了,可還有些不明白。
若是要當個盛世明君,如何才能算作明君?他已經勤勤懇懇,上早朝,批奏折,朝中的事情也儘力應對,他已經用儘了努力,為何還要被罵作昏君?
他與聞英究竟差了哪裡?
趙昱想不明白。
他想問聞茵,可之後聞茵卻一句也不提,也看不出他的欲言又止,趙昱也不好拉下臉去問。聞茵帶著他走到了村口,一輛馬車早就已經停在那裡等候。
趙昱上了馬車,也並沒有去追究這馬車從何而來,他眉頭緊鎖,滿臉深思。
聞茵也沒有打擾他,一路沉默地回了京城,到了宮門口才停下。
兩人身上的衣裳還沒有換,守門的侍衛吃了一驚,等進了宮,宮女太監們也紛紛露出驚詫的表情來。
趙昱全然不顧,回宮之後便進了禦書房,把自己關在了裡麵。
兩日未處理的奏折已經高高堆起,趙昱看了一眼,幾次抬起手,最後也仍然未拿起朱筆來。
他轉過頭問太監:“朕問你,朕這個皇帝當得如何?”
小太監戰戰兢兢,哆哆嗦嗦地說:“皇上乃一代明君……”
他的話才剛開頭,就被趙昱揮手打斷。
若他當真是一代明君,上輩子聞英帶兵打入宮中,這些宮人也不會跑的跑,逃的逃,沒有一人願意為他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