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廷是帶著坦誠來的,項寓和項寧也都看出來了,尤其是項寓,對這位“姐夫”總算少了些許戒備。
可是當譚廷提及婚期,並表示想要過了年,出了正月就迎娶項宜過門,姐弟三人都愣住了。
對於他們的處境來說,能得到譚家的庇護自然是最好的,可是項宜這麼快就要嫁過去,相依為命多年的姐弟三人,都覺得適應不過來。
項寓當場就表示了不同意。
項寧也舍不得姐姐,畢竟他們和譚家剛有了往來,還沒多久,姐姐就這樣嫁進人生地不熟的譚家,一定也會害怕的。
倒是項宜仔細想了想,她讓弟弟妹妹先下去,單獨跟譚廷說話。
他今日穿了件寶藍色的錦袍,領口鑲了一圈上好的雪白毛料,發髻上帶著雕工精巧的白玉冠,劍眉星目地坐在這裡,與落魄項家一貧如洗的場景,幾乎是格格不入。
項宜緩緩低下了頭來。
“大爺的好意,項宜心知,隻是恐怕項家還需要一些時間籌備嫁妝。”
她看了他一眼,乾脆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我......著實沒有幾箱子嫁妝了。”
從前父親給她備下的嫁妝,從田產地產到日常用度、金銀首飾,至少也要六十四抬,可如今的項家,這些東西早就沒有了。
項宜覺得自己甚至湊不齊八抬嫁妝。
若是譚家的態度冷淡、不欲認下婚約,項宜對於自己有幾抬嫁妝倒也無所謂,可眼下,看到譚廷的坦誠,她想把實話都跟譚廷說明。
她繼續道,“如果能緩一緩婚期,我想我還能想辦法再湊一些......”
她的篆刻手藝才剛剛能買上價罷了,要想湊多一些嫁妝,還需要一些時間。
然而項宜話音沒落,就被男子的嗓音打斷了。
“嫁妝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交給我就行。”
項宜訝然,抬頭看了過去。
譚廷沒有真的經曆過夢裡的事情,可那種經曆過得人才有的感覺,在他身上確實一點都不少的。
夢裡,她確實沒有嫁妝,那時候,她是八抬嫁妝嫁進的譚家,而後來的一切用度,譚家隻給了例錢,其他的,都是她自己一刀一刀,自己刻出來的。
酸澀到極點的感覺,瞬間充斥譚廷的心間。
他看著驚訝的未婚妻,看著她纖瘦的身子穿著舊衣,就這麼靜坐在窮徒四壁的老房子裡,嗓音隱隱有些發啞。
“添妝的事情,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你隻需要給自己繡一方紅蓋頭就好了。”
隻需要繡一方紅蓋頭就好了......項宜訝然到失去了言語。
她忽然有些眼睛發酸。
就這麼簡單嗎?
那天她去了譚家卻無功而返的時候,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在哪裡?
那時候她還想,如果真的走投無路了,她可能會拿著婚書站在譚家門前吧,此種情形嫁進去會怎樣,她都不欲去深想了......
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項宜眼睛酸得厲害,她努力持著眼淚,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項宜剛要伸手去擦掉,就見有人慌手慌腳地,從袖中抽出了一塊帕子,遞到了她眼前。
“宜珍......彆哭。”
可這句話更令項宜的眼眶,完全持不住眼淚,那些淚珠斷了線似地,叮叮咚咚全都落了下來。
項宜連忙彆過了臉去,她道謝接過帕子,卻不由地道了一句。
“可是我,實在沒有什麼能還你。”
“有什麼要還的?你我本來就是夫妻!”譚廷下意識脫口就道。
話說了,才有察覺了不對,倒是項宜隻是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想笑,也沒再說什麼了。
她低頭擦淚,譚廷知道,就算他不讓她還,她心裡也是在意的。
妻子宜珍,其實最是驕傲自持。
譚廷好生想了一下,叫了她一聲。
“你給我做一方小印可好?就用我的表字。”
夢裡的他,都有她親手做的小印,如今現實裡的他,也要有妻子一筆一劃刻給他的小印才好。
他這麼說了,項宜抬頭看他,譚廷問了一句,“你知道我的表字吧。”
卻見姑娘搖了搖頭。
譚廷一悶,隻好在掌心寫了那兩個字,告訴了她。
“我的表字是元直,宜珍你以後,就叫我元直吧。”
彆像夢裡似得,成日叫他譚家大爺......
他希冀地看過去,看見她微微一頓之後,認真點了點頭。
“好。”
小印和表字,她都應下了。
譚廷心中大定。
小印,表字,婚期......
這些事情終於一件一件有了,又都向著好的地方逐漸變化了。
他們,和夢裡的酸澀境況,終於不一樣了。
......
一直到天色晚下來,譚廷才嘴角高翹地回了清崡。
今日總算是有了大進展,譚廷心滿意足。
可見譚建的爛話本子裡的辦法,還不如他自己發揮好使。
他因此不免想到了自己的二弟。
真是不中用的東西,連看得話本子都如此的沒用,險些壞了他的大事。
得好生教訓一頓才行!
......
清崡。
譚建從正院小廝嘴裡,聽說了一件不可思議的大事——
他大哥,他最是正經最是穩重的大哥,竟然熬夜看完了他的言情話本子!
那些話本子,現在還放在大哥的書案上麵。
天呐,大哥是不是也覺得十二分地好看?
這簡直太超出譚建的預料了,他覺得,終於,終於大哥也有和他有相同喜好的一天了。
譚建不由高興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大哥去哪兒了?”他問了下麵的人,大哥近來好像總不在家。
下人也不知道,“大爺約莫快回來了吧。”
譚建捂著還沒養好的屁股,點頭道好。
他想,等大哥回來,他一定要問問大哥,他的話本子好不好看。
是不是以後他看言情話本,大哥不會生氣了,說不定還和他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