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色靜謐,任何聲響都會被無限放大。
就在她放空的工夫裡,因為她的突然沉入,水袋中厚厚的水浪不停晃動,托著她,舉起又下墜。
她對充水床墊唯一的了解,是大學的時候看過一部電影,裡麵用一分鐘的鏡頭描繪了一下主角的體驗感受,除此之外——
她並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躺在這上麵。
她轉身想去看傅言商,結果因為身下的水太厚,她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一側身就被水托著往中間滾,因為四下綿軟,壓根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直到他們兩個的身體不可控地碰在一起,再因為水浪而分開,她腦袋暈乎乎,臉不知道怎麼也紅透了,明明什麼也沒乾,但安靜的夜裡咕嚕嚕的水聲止不住地激發人的恥感,她伸出手指想去扒住床單,剛把自己撐起來,又砸下去。
嘩啦啦。
……這還能睡著嗎?
不過爺爺給他們倆選這樣一個房間,可能本身也不是希望他們拿來睡覺的吧:)
現在好了,她強裝鎮定,像條死魚被晃來晃去,完全不敢看他的臉。
一分鐘後床墊中的水紋終於安靜了下來,但不知道他又乾了什麼,風浪重新被攪起,她繼續被托著上下飄。
睜眼就是鏡子,閉眼就聽到水聲。
她終於忍不住轉頭看他,但身邊已沒有人,路梔眯了眯眼,看到房裡有個人影站著,從沙發裡取出軟墊,鋪在地板上。
她大概知道了什麼,謹慎地滾到那邊,說:“嗯……你是要,睡……地板……上嗎……”
聲音被床墊弄得起伏不定,有一陣沒一陣地往上纏,晃來晃去地,還有顫音。
傅言商沉默兩秒:“下來說話。”
“……噢。”
她一頭滾下床,正好滾到軟墊上,不算太疼,下一秒腦袋被人托起,一個枕頭塞了進來。
緊接著,麵前一陣風掠過,這小小的地方,正好隻夠擺下兩個枕頭。
“位置有點小,”他的聲音在夜裡響起,“不過比睡上麵舒服。”
她一時嘴快:“可能上麵也不是拿來睡覺的吧。”
“……”
他支起半邊腦袋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去,就好整以暇看著她問:“不睡覺還能拿來做什麼?”
明知故問。
她說:“鬥毆。”
“……”
他選的位置是床和牆麵之間的空隙,隻能剛好夠二人平躺,除此外一絲多餘空間也無,躺在一起就會碰到彼此的手臂和腿,除非側身。
頭頂就是床頭櫃,她好奇的癮有點發作,很想拉開抽屜看看裡麵還有些什麼超出常人預料之外的東西,但想到打開之後可能又會顛覆自己的認知,思前想後,還是憋住。
總不能在他麵前看吧,那太尷尬了。
她翻了個身麵對床板,躺了會兒,沒睡著,又轉回原位,想找一個舒服的姿勢。
結果忘記這裡位置太小,翻身時應該往裡挪,一翻過去,麵前忽而一熱,男人的吐息均勻地覆蓋下來,溫熱地,帶一點點雪山融化的鬆木氣息。
她一驚,抬頭往上看,正好看到他微覆的眼,隻睜開很輕微的弧度,能看到一根一根分明的睫毛。
她猶豫了會兒,感覺自己沒動,但好像在被迫前傾——不然兩個人之間怎麼會越靠越近?
路梔緩慢後靠,給他留出足夠空間,但怎麼退距離都沒有絲毫延長,直到她腦袋輕輕撞上身後的床板,溫和地一聲咚。
黑夜放大侵略性,男人伸出手,在她腦袋和床板之間墊了一下,明明是隔開的動作,但二人本就緊迫的距離因此愈發靠近,她呼吸一窒。
鼻息相對,他手掌溫熱,幾乎覆蓋她整個後腦,路梔聽到他問:“能接吻麼?”
哪有……問這個的。
她本就空蕩的腦海因此愈發清空,鮮少有接不上話的時刻,憋了會兒才說:“隨、隨便。”
“隨便是什麼意思?”他偏著頭,明明已經很近了,但就是維持著要碰不碰的距離,“可以,還是不可以?”
時間的流速變得快而慢,她快要聽不清窗外葉子晃動的響聲,路梔眨眨眼,“可”字剛開了個口,被人鉗住下巴抬高臉吻下來,他呼吸噴灑得更近,唇間有剛刷過牙的薄荷氣息,像清晨淋的一場山雨,細細密密地擢取住她的呼吸,腦後手掌微微用力時,她的下唇會被更深地送進他的齒間,容他啜吸吮舔。
郊外的夜分明涼,自動換氣的空調也持續不斷地輸出適宜的冷風,她背後卻覆上一層薄薄的汗意,偶爾停頓的親吻中傅言商會給她一些換氣的時間,又在她以為結束時探出舌尖,似有若無地勾勒著她上唇唇珠,泛起一陣意料之外的酥麻,她因接吻力道時前時後的頻率觸碰著背後的床墊,充水軟墊再次晃蕩出清靡聲響,配合著唇瓣被吸吮的聲響刺激感官,她攥緊衣角的手指繃到微痛,青澀地感受著。
窗簾被風輕輕地擺動,薄紗拂過她腳踝,那裡紋著一枝淺青色的梔子花,很癢。哪裡都是。
*
忘記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睡著的。夢裡她也在火山旁邊,隻感覺一陣接一陣的熱浪傾襲皮膚,是怎麼也壓不下去的躁意。
醒來,背後的衣服像是出過幾輪汗又乾透,以一種奇異的質感貼在後背,她打算去洗個澡。
身體微微一動,他大概也是側躺的姿勢,她後背就這麼嚴絲合縫地貼上他身前,背後傳來微微響動,她整個人瞬間僵住,大概是把他吵醒了。
路梔屏住呼吸沒敢再動,但靜止是相對的,運動是絕對的,她終於、緩慢地,感受到,有什麼,慢慢地,頂住了她的後背。
等一下。
等一下。
這該不會是晨……
就在她僵硬兩秒的中途,身後的人已經很有分寸地退開,撤離,起身去浴室洗漱。
她鬆了口氣。
坐起身打開手機,
她恍惚地發現解鎖後的頁麵不是主屏幕,而是備忘錄。
是自己昨晚半夢半醒間,身殘誌堅地記錄下了詳細的接吻感受,為自己的戀愛遊戲積累各方麵的經驗。
好敬業,她感動了。
她就看了一會兒自己半夢半醒間、想到什麼寫什麼的胡言亂語,忽然聽到麵前有腳步聲,懵懵地抬起頭來,脫口而出問:“你好了?這麼快嗎?”
“洗漱還能要多久?”傅言商看她一眼,“你以為我在乾什麼?”
“……”
她敷衍地摸摸鼻子,迅速衝進了浴室逃避。
不該這麼想他的,她還以為他要解決一下生理衝動。
早餐在一樓,自助式,洗完澡後他們就下去了。
她拿了一小碗麵條,和半塊黃油三明治。
這個度假山莊的環境很好,餐廳外就是欲滴的翠綠青竹,裡間是藤條編織的秋千椅,能固定住,也能小幅度搖晃。
她一手拿著三明治,另一隻手扶住秋千輕輕晃著,對比於她的閒不下來,傅言商要沉穩很多,固定住了椅子,在對麵安靜地舀餛飩,湯匙和碗沿碰撞出輕微的響聲。
老爺子跟他們一起來了,正在外麵遛彎,遠遠地看到他們,立刻馬不停蹄地進來打招呼,整張臉上都是對此風水寶地的滿足:“昨晚睡得怎麼樣?”
傅言商專心低頭,“很爛。”
傅誠笑吟吟:“那就好。”
路梔:“……”
傅言商吃飯很慢,有種慢條斯理的矜貴雅致,這會兒抬起頭,緩道:“睡的地板。”
他太懂傅誠不愛聽什麼了。
果不其然,傅誠手上一根竹竿掰成兩段,怒目而視:“哪兒?!”
“您自己也不看看,那個床是不是能拿來睡覺的地方。”
傅誠張了嘴,欲言又止,沒說出話來:“……”
“算了算了,去泡溫泉吧,彆在我麵前晃悠,”他手一揮,眼不見為淨,“我就不能指望你會什麼!”
路梔起身道彆,想到昨晚種種,摸了摸脖子,心說可能他也沒您想的那麼不會……
她也是走出去好長一段路,才知道這個山莊是傅誠親自開的。
怪不得能選到那一間離譜的房子。
剛吃完不適合泡溫泉,他們就沿著山莊散步,偶爾能遇到三三兩兩的情侶或是帶小孩的家庭,郊外的雲很漂亮,天空透藍,這裡讓她感覺到適意與自由。
空氣帶著雨後綠葉的氣息,她深深呼吸一口,再緩緩吐出來,大腦仿佛都被短暫清空,很解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