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梔默默把頭偏過頭,花了好一陣才憋住笑。
車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駛入市區,將傅誠在祖宅放下後,車子重新繞回枕月灣。
她徐徐睜開眼,感覺到傅言商退回左側原位,二人之間重新有光照落進來,在銀灰色的車內飾裡落下金光的影。
傅言商:“不裝睡了?”
她愣了下:“你怎麼知道?”
問完又想到其實很明顯,於是說:“一直在努力睡,但是沒睡著。”
他合上電腦,處理了一路的工作,這會兒鬆解了一下頸部肌肉,問她:“需要麼?把你的頭枕到我肩膀上。”
他這個語氣,她實在分辨不出來是和之前一樣的反諷,還是純粹的詢問,但還是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睡窗玻璃就好。”
*
出去一趟的直接收獲,就是回來之後思如泉湧。
次日,路梔僅用一個上午就改好了之前徐菁寫的文案。
李思怡頻頻點頭:“改完之後好多了嘛,送花這裡的設計也蠻好玩的,點一下可以亮燈,還可以拍照發朋友圈,回家之後男主還有回複,沉浸感很強,玩家肯定喜歡。”
亮燈和拍攝這兩個點,都是她在溫泉山莊散步時想到的。
“那我拿去讓她們抓緊時間搞出來了,畢竟快開展了。”李思怡說,“今天下午我還有個麵試。”
路梔嗯了聲,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睛,放鬆地舒了口氣。
李思怡:“怎麼?”
她說:“就是覺得……結婚還是有點用。”
“何止有點,之前咱倆出去玩,一周你媽能打十五個電話過來,現在好多了。”李思怡說,“你現在不也放鬆很多嗎?”
“嗯,”路梔點點頭,“你今天幾點麵試?麵完了我們去展會布置一下攤位吧,順便熟悉場地。”
“行啊。”
下午四點,李思怡麵試完策劃崗後,和路梔一起去了對麵展廳。
市中心的這一塊地皮都被傅家買下,拿來開發寫字樓,融盛寫字樓入駐後,周邊各種商圈也建了起來,吃喝玩樂都逐漸豐富,路梔手上的是三號樓,這次遊戲展,在對麵的四號樓舉辦。
李思怡明顯想到些什麼:“話說回來,枕月灣的房子是他爺爺送你們的新婚禮物,三號樓是傅言商送你的,你就算不靠家裡,三號樓租金一個月就有七位數,”說著說著開始感歎,“靠,這潑天的富貴什麼時候輪到我?”
“你彆說得我好像占了多大便宜,”路梔說,“新婚禮物,我也送他了啊。”
李思怡眼睛一亮,這事她怎麼不知道:“什麼?”
路梔粲然一笑:“一個漂亮老婆。”
“……”
出示相關證件後,她們順利進入一樓展廳。
有些攤位已經被基礎布置一番,大多數都還空著,隻是放上了所屬公司的標識牌。
徐菁為了攀上華亞的金大腿,不惜放她們鴿子,把門口處那個最好的位置拱手相送,過幾天就能知道,他們做出的到底是個什麼遊戲了。
路梔給花車拍了照,和李思怡商量了一會兒大概布局,以及需要些什麼花,還量了一下需要的各種尺寸,這才離開。
折騰完已經到了六點,花車上還有一個融盛的Logo,她想著反正也要和傅言商一起回家,就和李思怡一起把Logo搬到了後備箱,打算順便還回去。
她還是第一次進他的公司。
融盛大樓在三年前經曆過一次搬遷,此刻樓內采用的都是最先進的智能設備,人臉打卡、電梯預約,17台電梯能精準地在早晚班高峰期控製人流量,據說外觀的草圖還是當年遠在國外的傅言商親自參與構思,整棟大樓像一座登天的雲梯,無處不昭示著融盛的能力與野心。
她出入得低調,傅言商的秘書親自來迎,並告知她隻用稍作等待,他的會議即將結束。
她點頭表示理解,反正她回去也是玩一些競品遊戲,在哪玩都一樣。
李思怡先開車回去了,路梔被迎進總裁辦,他的辦公室跟她想象中一樣大,但意外地並不冰冷,他似乎很愛養綠植,拐角處都放置著長勢旺盛的散尾葵,整麵牆都是玻璃器皿,偶爾在一片綠葉中,能看到幾朵人工培育的花。
透明的玻璃邊沿,還有溫室醞釀出的水汽。
“你是他唯一的秘書嗎?”路梔奇怪地看向秘書室,“他沒有什麼美女秘書嗎?”
何詔連忙道:“沒有的!您彆多想!”
“不
用對我用尊稱,”路梔說,“你先去忙吧,我就坐這兒,有事兒撥內線電話叫你。”
總裁辦靠內有張軟榻,上麵還有一方微皺的毯子,她半蹲在一旁挑起一個小角,奇妙地想,他剛剛在這兒休息過嗎?
但手指觸上去,又沒有什麼溫度。
櫃子上擺著一盒巧克力,打開包裝盒,整整齊齊的二十五顆,被人吃掉了三顆。她拾起一顆咬了半口,哪想到裡麵居然是液體,剛入口微微苦澀,還有點辛辣,但回味很甜。
包裝上全是西班牙語,看不出什麼,不過巧克力嘛,都大差不差的——
估計也沒什麼特彆的,她想。
……
傅言商開完會才收到路梔過來的消息,但推開總裁辦大門,靠近門口處並沒有人。
理所應當以為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著,但軟榻上毯子不翼而飛,卻沒有人影,他正要繼續轉身,忽然被一個空盒轉移視線。
他偶爾頭疼想要睡覺,沒法很快睡著的時候,會用一些酒精助眠,但此刻,那盒高濃度的酒心巧克力——
空蕩蕩躺在櫃子上,一顆不剩。
她跑哪去了?
找不到人,一切都變得危險起來,他到辦公桌旁準備給何詔打內線,手掌搭上椅背,很自然地旋轉過來,一個歪歪扭扭的蠶蛹躺倒在上麵,扶手正好卡在膝蓋,用那張米色的毛毯裹住全身,眼神亮盈盈地看著他、輕快地說:“Surprise。”
是挺驚喜的。
她整個臉頰彌漫可疑的緋紅,眼尾也裹著水光透出層粉,眨眼的頻率緩慢,整個人看起來暈暈乎乎。
傅言商問她:“還清不清醒?”
“嗯?”她說,“什麼星星?”
“……”
吃了大半盒巧克力,指望她沒醉也不現實。
傅言商扯出她身上的毯子,她已經被蒙得發了汗,頸窩裡薄薄一層水汽,貼在下頜的發尾微濕。
他伸手將那簇頭發撥開:“回去了。”
她有點兒茫然:“回海裡嗎?”
“什麼海裡?”
“你忘了嗎?”她說,“我是一隻,水母。”
說完又驚異地看向他全部扯走的毯子,“那我不是,被你看光了嗎?”
“……”
他還沒閒到跟一個醉鬼講道理,點點頭從善如流道:“行,水母小姐,我們回海裡了。”
“但是現在海洋生態不好,”她撇嘴悲觀道,“我回去會不會很快就死了?”
“我有個還算大的浴缸。”
傅言商決定儘快停止這個話題,伸手正要拉她起來,忽然被她躲開。
路梔搖搖晃晃站起來,跟他保持一段距離:“不行,我會電到你的。”
“……”
走出去兩步,她覺得好暈,湊過去跟他打商量:“走路好累,你有輪椅嗎?我想坐輪椅了。”
“水母坐輪椅,”他說,“你可以想象一下這個畫麵。”
進了私人電梯,她總算安分了會兒,宗叔已經開好車在樓下等待,車門關閉,正當他以為今天就這麼結束時——
水母往前蹭了兩下,小聲問他:“你知道水母為什麼像捕撈網嗎?”
“因為話多的水母會被撈走。”
“……”
“才不是。”她不滿意,在原地扭捏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在醞釀什麼,他側身調整空調出風,下一秒,被人一把撲倒在後排座位,路梔雙臂緊緊箍著他脖頸,湊在他耳邊滿意道,“撈住你了。”
……
傅言商抬眼,前視鏡內映出宗叔看向這邊、萬分驚詫的一雙眼。
他啟唇,打算要條毯子:“宗叔,麻煩把——”
話沒說完,宗叔福至心靈地一點頭,抬手摁下按鈕。
忽然哪裡哢噠一聲響動。
視線中,那塊邁巴赫專屬的,很久沒用幾乎廢棄的前後排擋板,此刻正頑強地冒出一個小角,然後堅定地——
直升到頂。
二人的聲音和一切被瞬間隔絕,消失在宗叔那個彆有深意的目光中。
路梔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你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