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蒔坐回位置,瞥了眼斜眼看她的陸哲。
覃蒔:“?”
什麼情況?這位一臉什麼表情?
她又不欠他錢!
張瑩瀅回頭,問覃蒔:“剛剛那誰啊?”
覃蒔打開練習冊一手轉著筆:“楚楚班裡那位唄。”
“哦……”張瑩瀅秒懂,這位直男癌的事跡已經聽張楚楚添油加醋的說過很多了。張瑩瀅之前沒見過人,這回可總算是把人給對上號了,“原來是他呀。”怪不得跟覃蒔說話的時候,一臉臊得慌的模樣。
被歧視對象碾壓得太難看,再見麵是得挺臊。
張瑩瀅心領神會轉頭準備歸位,冷不妨一個聲音問:“那個人,很出名嗎?”
張瑩瀅眨眨眼珠子,看了眼問話這人。早自習還看著心情不錯的陸哲,這會兒臉色怎麼不太好?
覃蒔聽陸哲這麼問,抬眉瞥了眼陸哲,發現他眼睛是瞧著張瑩瀅的,顯然這個問題是問的張瑩瀅並不是問的她,於是重新低下頭抓緊時間做題目。
張瑩瀅眼瞧著覃蒔沒搭理陸哲,那也就隻能她搭理了。她摸摸脖子,不太自在道:“算出名吧,畢竟是省奧數隊的。”
陸哲的拇指和食指間捏著支黑色中性筆,中性筆噠噠噠敲著桌麵,機械的敲擊聲讓人聽得心頭煩悶。
覃蒔說:“你要是我那筆敲壞了得賠我個新的。”
陸哲沒說話,敲桌子的聲音更大了。
張瑩瀅看看埋頭做題的覃蒔,又看看麵色沉鬱盯著她一言不發但顯然還等著她繼續往下說的陸哲。
心思幾轉,張瑩瀅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點什麼線索,轉了話頭突然說道:“這人知識競賽複賽的時候被覃蒔壓得很慘,好死不死,半決賽還跟覃蒔分到了一個組。說起複賽覃蒔碾壓他那事,覃蒔倒是比他出名。”張瑩瀅說著,朝覃蒔一攤手:“人送外號‘搶答小公主’。”
覃蒔:“……”
“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這外號?”覃蒔問她。
複賽那天太囂張,做出來那事情又好笑又神奇,覃蒔確實被議論了一段時間。不過她記得沒人給她取什麼外號。
張瑩瀅訕笑:“我剛臨時送的。”
張瑩瀅說完,偷眼瞧了瞧陸哲,這人吧……他果然不敲桌子了。
張瑩瀅眼珠子轉了轉,好像想通了點什麼,偏頭看覃蒔的眼神就帶上了一種慈母般的深意。
覃蒔莫名其妙:“你要準備把我賣了還是怎麼著?”
張瑩瀅笑嗬嗬:“有人要買的話,賣一賣也是可以的嘛。”
說話間,上課鈴響。
出人意外的,明明是節數學課,教曆史的楊班卻走了進來。
一手扛了一摞卷子,總共扛了兩摞卷子的楊班招了學習委員李昭昭和班長姚楓幫忙把卷子發下去,一邊向班裡的同學解釋:“孫老師生病了,還在醫院掛水趕不過來,所以這兩節課大家主要就做數學卷子,等明天孫老師回來就會講卷子,後天摸底小考一次,看看大家的掌握情況。”
聽楊班說完,連發卷子的姚楓都歎了口氣。
孫老師真是乾勁十足兢兢業業,實在令人聞風喪膽聽之落淚。
五班的每個人都在為自己鞠一把同情的眼淚。
太難了。
人不來都能把他們這兩節課安排得滿滿當當明明白白。
廢話不多說,說了也是廢話,大家扯起筆,埋頭唰唰唰地寫。楊班坐鎮現場,大家都很給麵子,隻有一個人——陸哲他倒下了。
覃蒔覺得他肯定是屬耗子的,白天怎麼有那麼多的覺睡?
問題是,要睡覺的話,怎麼不乾脆在家裡躺著算了,在學校這歪著睡能舒服?
楊班敲他桌子敲了好幾次,敲一次他能直起身子坐上一會兒,等沒多久又蔫了,趴下去又跟周公去約會去了。
全班沒有人不在心裡給他比個大拇指說牛。
覃蒔也得承認他牛。
一點麵子都不給班主任哦。
楊班反複敲了他好幾次桌子,後來也不敲了。
徘徊來去了好一陣子,她看看時間,讓姚楓出來坐鎮一下班級的紀律,轉頭拍拍覃蒔的肩,讓她跟著出去一下。
覃蒔跟著楊班走進辦公室,辦公室裡隻一個坐在角落的禿頂小老頭,不知道是教哪個班的,反正不是教他們班的。
楊班扯了個凳子,讓覃蒔在她辦公桌旁坐下來,語氣溫柔道:“要拜托你幫個忙。”
作為期中考試的卓越進步獎得主,覃蒔是預料到有這麼一天的。
王隊那天來的時候,楊班是陪著的,全程聽到自己曾經興衝衝幫陸哲補課補到深夜,自然是覺得他們關係還不錯。起碼,陸哲還能聽她嘮叨到深夜。
建中一直倡導不拋棄不放棄,不拋棄任何一個差生,也不放棄任何一個差生。但渾身解數使儘,陸哲那頭仍是油鹽不進,上學期還讓李昭昭好帶差帶過陸哲一段時間,後來李昭昭都給氣哭了,堅決將這個任務抗拒到底。
所以楊班這回就想到了覃蒔。
原先覃蒔不太經常在學校,身體不太好,成績也不怎麼樣。但現在再看覃蒔,幾乎天天到學校來不說,身體看著差但又很堅韌,沒見最近犯過什麼大病。成績更是進步很大,每回楊班看見她都是手不釋卷的樣子,非常有學習的衝勁和動力,小馬達一樣的朝氣蓬勃。
楊班自己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就給覃蒔說了。
覃蒔抓抓頭,說:“他最近也不怎麼搭理我,我儘量吧。”看著挺為難的樣子。
楊班想想,索性把話給覃蒔說開了。
“就是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惜。”楊班邊說,邊刷著手機裡的的聊天記錄,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一個灰白頭發的老頭笑容滿麵的抱著個小孩,小孩笑容郎朗,一手捧著個獎杯,一手舉著張獎狀。覃蒔覺得小孩的眉眼有點眼熟,卻一時沒太想起來是誰。
“我早幾年還沒做陸哲班主任的時候,就見過他幾次的。這位陳老師,”楊班指了指照片中的老頭,“是數學建模賽集訓隊的老師。”
楊班兩指撐開照片上的獎狀,小小的字體被放大,是很多年前的一次建模比賽:“你看,這是五六年前的,他拿過頭名。”
楊班頓了頓:“陳老師退休這麼多年了,每次見到我都還在叨念這個事情,說太可惜了。”
說起來,楊班的語氣也很遺憾:“是很可惜,挺好的苗子。”
楊班收了手機,帶著絲懇切的語氣對覃蒔說:“我們都再試一試吧。”
課間操的音樂在校園中響起,覃蒔站在鋪天蓋地的燦爛陽光裡,望向教室裡正望著天花板發呆的陸哲。
從光彩處看陰霾,似乎連陰霾都帶著點燦爛。
陸哲轉過頭,看見覃蒔慢慢慢慢的走近他,逆光而來,梨渦淺淡。
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偏過頭對陸哲道:“楊班讓我給你開小灶,你說怎麼辦?”
她自然知道陸哲對這個問題不會有什麼好的回答,但凡她透露出想要他搞學習的意思,他三句話不離“想得美”和“求我”。
明明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需要搞得好像就她覃蒔一個人在占便宜嗎?
覃蒔整了整桌麵上散亂的卷子:“彆總想著說我能從你這裡撈到什麼好處,你要是學習好,對你自己難道沒有好處?”
但陸哲顯然不是這麼容易說服的人,他嗬的一聲冷笑,算是否決了覃蒔的提議。
覃蒔瞥了他一眼,他眸色很淡,眼神卻幽深,有種企圖吞噬一切的張力。
覃蒔習慣性的轉起筆,那筆在覃蒔的五指間旋轉往複,大約是覃蒔唯一能輕鬆自如使用起來的一點力量。覃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我求你是吧?”
頓了頓,覃蒔忽而眉眼飛揚,啪地一聲將轉著的那支筆拍到了桌麵上。她半昂起下顎,道:“就不求,氣死你!”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得意姿態。
他似乎總想掌控一切,他似乎希望得到所有的臣服,但覃蒔偏不如他的願。
陸哲的眉心跳了跳,他壓壓唇角,幽幽雙眸中好像起了零星的漣漪。
覃蒔不說話的時候讓人生氣,說起話來更讓人生氣。
語氣讓人生氣,神態也讓人生氣。
陸哲望著覃蒔的笑靨,淡漠的眼神裡,漣漪越來越大。說不清楚是什麼樣的神情,像是裝飾一新的無底空洞,渴望吞噬一切,卻永遠欲求不滿。
覃蒔說完話,支著臉頰看陸哲。陸哲冷冷淩了她一眼,根本不接她的話茬。
覃蒔:【唉……就是很難溝通。】
係統也忍不住歎氣:【唉……】
勸也勸了,哄也哄了,反派依然油鹽不進,這可不怪覃蒔了。
係統勸她:【要不,你再哄哄?】
覃蒔回它三個字:【嗬嗬嗬。】
書包裡的手機震了震,覃蒔低頭看了看,看到那電話已經被上千個人標記了騷擾電話,就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把手機往包裡一丟,她突然看見了那幾乎被遺忘了的被她塞進包裡的東西。
黑亮的眼珠骨碌一轉,覃蒔的臉上漾起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覃蒔:【嗬嗬嗬,哄他?好勒。】
係統瑟瑟:【我怎麼聽你這語氣,感覺你沒安什麼好心呐?】
覃蒔從包裡掏出根棒棒糖,覆在外頭的糖紙顏色單調,是澄澄的黃。
覃蒔笑意盈盈,眼裡那不懷好意的光都快藏不住了。她撕開糖紙,捏著那根棒棒糖在陸哲的麵前搖了搖:“不求你,哄你行不行?”用的是哄三歲小孩的語氣。
覃蒔沒指望陸哲有什麼動作。他對人群有著天然的不信任,疏離且冷漠,遠離喧囂,時刻拒人於千裡,自然也不會輕易被人哄騙。
係統:【這個難道是……?】
覃蒔:【張瑩瀅提供的某個神奇口味。】張楚楚一吃就吐,讓覃蒔千萬彆吃也彆扔了,留著明年愚人節用。
覃蒔玩心頓起,將棒棒糖舉到陸哲的鼻間。她刻意晃了晃,讓陸哲好好聞聞這神奇口味,卻不想手上突然一鬆。
陸哲一沉頭把糖給叼走了,目光仍是冷淡的,但眼瞳深處幽光閃閃。
覃蒔:【……】
係統:【……】
完了,怎麼就吃了?
覃蒔怕他要瘋……
覃蒔偏頭仔細看陸哲的表情,陸哲冷冷掠了她一眼。
覃蒔略尷尬,隨便找了個話題敷衍:“這糖……都已經吃起來了,你這……學……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