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蒔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覃爸覃媽還沒睡,老兩口不僅沒睡,精神頭還特彆好。
看見覃蒔推門進來,覃爸覃媽都去門口接她,覃媽給放鞋,覃爸那頭小心卸了覃蒔的書包。覃蒔說:“不用啦,不用啦。”但說話間他們已經把事情做完了。
切換病弱之軀,覃蒔說話音調高一點都得喘氣。眼見覃爸覃媽麻溜都把事情安排好了,覃蒔隻能從善如流的順從了他們。
進了屋,覃蒔沒有立即回書房,而是在沙發上坐了坐。
覃媽給她倒了杯溫水,覃爸把她書包放進房間跑出來問她吃不吃蘋果。
覃蒔拍拍沙發讓他們坐。
覃爸覃媽兩人相視一眼,就都坐下了。
覃蒔問:“哥哥剛才來過嗎?”
覃爸說:“沒有。”
覃媽道:“來了。”
兩人沒打好商量,這一答話就破綻滿滿。
覃蒔笑了笑,對覃爸說:“來就來了,乾嘛說沒有啊?那也是我的哥哥。”欠教訓的熊哥哥。
看陸哲那麼一揍,可不就老老實實的?
隻會窩裡橫,欺軟怕硬,就是一欠修理的主。
聽覃蒔這麼說,覃爸更尷尬。可沒等覃爸說話,覃蒔又說了:“哥哥這次過來都沒有跟你們吵架呢。”尋常吵起架來那都是扯起嗓子要動手的,覃英走了好半天覃爸覃媽都得在這長籲短歎,氣氛低迷很久。今天看起來就很不一樣。
覃爸說哪裡,過來也是吵了的。
後來吵著吵著不知道為什麼熄了火,兩邊都讓了步,覃英難得還在家裡吃了頓夜宵才走。
臨走的時候還說媽媽做的炒飯就是比外頭好吃,樂得覃媽坐這裡大半個小時都合不攏嘴。
覃媽道:“哥哥年紀也大了,可能也懂事了。”
她是真心覺得孩子大了會懂事,今天的覃英看起來就比往常要懂事得多。
覃蒔恬然笑了起來,一手抓著覃爸的手,一手抓著覃媽的手道:“也可能是因為我不在家呢,爸爸媽媽。”
覃英和家裡的矛盾曠日持久,從前是少年逆反與傳統家長製的對抗,後來成了怨懟父母將愛分給了沒有血緣的妹妹,再後來夾雜了更多複雜的東西,比如財產。
覃蒔的聲音輕柔而煦暖,她說:“哥哥來吃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啊,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不過最近吧,如果哥哥來我又剛好不在家,你們告訴我一聲,我會稍微晚點回來。”
覃爸覃媽眼角微顫,反手拉住覃蒔纖瘦修長的手。
他們也知道覃英對覃蒔的意見很大,今天覃蒔不在家,覃英確實態度比往常好許多。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覃蒔雖然不是他們親生的,但也是他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孩子,不是隻有從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孩子才會有感情。
在他們心裡覃蒔和覃英是一樣重要的孩子,不可能因為想要一個孩子回家而讓另一個孩子去回避。
哪有這樣的道理?
客廳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低落,覃爸覃媽剛要說話,覃蒔卻搶先說了話:“最近我得要回避一下哥哥,因為我同學剛把他給揍了。”
覃爸:“?”
覃媽:“?”
老兩口眼如銅鈴,不可置信。
覃蒔語氣輕柔怪不好意思:“我那個同學吧,人挺好的,就是脾氣有點急。今天晚上從張楚楚家回來時間有點晚,他擔心我這身體就好心送了送我,結果我們就在外頭跟哥哥碰上了。
頓了頓,覃蒔又說:“哥哥這脾氣吧,爸爸媽媽你們也都知道的。一看見我,哥哥就開始罵我,罵我也就算了,轉頭又開始罵我同學。我同學不回嘴,他就罵個不停,還要瞎扯我跟我同學是什麼什麼關係,當時那話說的可難聽啦。”
“我同學說你要再這麼說我可就揍你啦!哥哥就跟平常那樣翹著臉說,你揍啊揍啊,有本事你揍啊。我同學就揍了……”
覃爸覃媽很無語。
主要他們也很清楚覃英每次叫囂著“來啊,你揍啊,揍我啊,我還怕你啊。”這句話的時候,有多欠揍。
他們是親爸親媽,雖然推搡用力可卻下不了狠手。
但旁的人不一樣。
都這麼欠揍了,擼起袖子可不得狠狠揍。
老兩口相視無言間,覃媽的電話響了起來。
覃蒔抻腦袋去看。嘿嘿,覃英的電話,他來告狀啦!
覃媽撇撇嘴,很嫌棄地接了電話:“喂?你好意思你,在外頭就這麼欺侮你妹妹?你妹妹欺負你?你妹妹這樣能欺負你?你不是被你妹的同學打了嗎?我當然知道這事,……”
覃爸氣得把覃媽的電話給搶了過來:“好小子,就你嘴巴最欠!要我說揍得好!給你長長記性!我還要好好表揚你妹妹這同學……”
覃蒔垂頭扶額,擋住了一臉得逞的得意洋洋笑容。
係統不由感歎:【宿主,我覺得你身上有很多反派才有的特質哦。】
陸哲到家的時候,收到了覃蒔的信息:我爸媽都說你真棒!
後頭還加了個小胖人笑倒在地打滾來去的jpg。
陸哲勾勾唇角,回複她:還果然有顛倒黑白的能力。
他又想起了那被嗆在喉頭的孜然味,以及覃蒔那自信滿滿得意洋洋的笑:“哎呀,我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告狀了。放心吧,我有顛倒黑白的能力。”
狡黠的眼神將她那一肚子壞水的模樣展露得一覽無遺。
那個時候夜市的煙火越來越旺,掂鍋聲刮勺聲此起彼伏,與鼎沸的人聲交相呼應著,顯得格外熱鬨。
陸哲望著對麵洋洋得意的覃蒔,嘴角不知什麼時候掛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終年冷漠的眼神裡便因那嘴角噙著的那絲笑容沒來由多了一份柔軟,瞧著覃蒔那雙爍爍閃耀的明眸,他問了句:“不裝好學生了?”
覃蒔揚眉道:“哪有。我可是名副其實的好學生,隻是有些地方好的不夠明顯而已。”
……
滴滴。
他很快收到了覃蒔的信息:那當然。
在這他獨自一人居住的房子裡,手機的鈴聲格外響亮。
然而當這清脆的鈴聲不再響起,重歸平靜的空蕩房間比從前顯得更加寂靜寥落。
陸哲將手機放在茶幾上,為自己倒了杯冷水。
在夜宵攤上被嗆了那一下,現在喉嚨裡還是不太舒服。
喝了口水,那將那杯放下來,陸哲又看了看手機。
沒有新的信息。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的,因為那尖銳的聲音沒有響起。
陸哲重又將手機放了下來,再拿起那裝著涼白開的透明長杯時,麵上便多了幾分猶疑。
他已經看過覃蒔切換過好幾次狀態了,從病弱到健康沒有什麼很明顯的過渡,但每次從健康切換回病弱的時候,反應都會出奇的大。
就像今天,吃著吃著東西,覃蒔突然把手裡那根簽子一扔就趴了下來。
她兩臂相交,頭枕在小臂上,像是在默然等待著什麼。
陸哲低頭看了看時間,離覃蒔扶起張瑩瀅說要自己送她回家的那個時候,已經差不多一個小時。
夜宵攤的桌子用的是質量不太好的那種折疊桌,又因為地麵並不平整的原因,放點東西在上麵都能晃一晃,就更彆說趴個人在上麵了。
陸哲伸手按住桌麵的那一刻,趴在桌麵的覃蒔突然拽緊兩手,整個人瞬間後縮蜷緊。從她僵硬的脊背線條可以很明顯看出她在那個當下承受了相當大的疼痛感。
即使她全程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但陸哲仍能從她緊拽到顫抖的雙拳裡感受到那幾乎壓垮她的痛感。
不過半分鐘,她便緩緩抬起頭來。
呼吸變得深重,說起話來沒有方才那麼意氣飛揚鏗鏘有力,但眼裡的光依然很亮,是那種朝氣蓬勃耀眼奪目的那種光亮。
陸哲垂目下去。
他有了一點其他的猜測,覃蒔的機緣可能沒有他過去想象的那麼簡單。
應該不止有學習與健康交換的功能,起碼還有時間上的提醒與計算,因為這一個小時裡,覃蒔根本沒有頻繁的去看時間,但她卻可以精確地把握住切換的時間點。
這段時間,她應該多次兌換過,所以她已經能夠讓劇烈的切換變得十分體麵。
但顯然存量已經不太夠,所以除非她認為的很重要的情況,否則她絕不多兌。
陸哲一時間想了很多,眉目逐漸深沉起來,卻冷不妨聽見覃蒔問:“最近你有見過嶽致嗎?”
上次在校門口撞見彼此,陸哲趕來追她她卻跑掉的事情都被他們彼此刻意的回避了。
因為這回避,陸哲也沒再跟覃蒔談論過與嶽致有關的事情。
他沒想到他不談,覃蒔倒還有膽子提。
陸哲意味深長的掠了覃蒔一眼:“沒有。”
覃蒔抿著唇,很惆悵地歎了口氣。
陸哲眸色幽長,凝了覃蒔一眼問:“很想見他?”
提到嶽致,覃蒔的眼神有點嫌棄又有點遺憾:“那倒也不是。”嶽有病的羊毛太好擼了,沒得擼很遺憾啊。
覃蒔想了想,問陸哲:“你跟嶽致熟嗎?你有他的聯係方式嗎?”
陸哲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沒有。”
覃蒔鍥而不舍:“你能問到他的聯係方式嗎?”
陸哲斜眼向她,乾脆利落的拒絕:“不能。”
覃蒔啞然。
這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剛剛不是臉色還挺好的嗎?怎麼才一會兒,好像又開始冷空氣旋轉了?
覃蒔想了想:“下次要是你在校門口看見嶽致,你能通知我嗎?”舉手之勞總沒問題吧?
陸哲瞥了她一眼,沒應聲。
但覃蒔看出來了,他的意思是: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