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紅白撞煞(2 / 2)

祈無淵睜開眼睛,唯一沒有被霧氣充斥的小巷裡,他的前麵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群披麻戴孝、抬著棺材的送葬隊伍。

一疊又一疊的紙錢灑在路上,風一吹刮得到處都是。

祈無淵的身後,一行送親隊伍也堵了過來。

大紅色的衣服在巷子裡若隱若現的霧氣中顯得十分鮮豔,宛如猩紅色的血液。

轎子正對著棺材,兩方在對峙時都有一股互不相讓的勁。

人生大喜之事和大悲之事碰撞在一起。

漫天飛舞的紙錢和吹奏喜樂的嗩呐互相映襯。

這種正兒八經的紅白撞煞。

普通人遇到這玩意要躲得臉朝著牆、緊貼在牆麵,站在原地不看不聽,等兩方隊伍都離開巷子後,再迅速離開。

但祈無淵不是普通人。

他等的就是這一幕。

祈無淵站到巷子正中間還沒有轉身,就被身後送親隊伍裡蹦躂出來的幾個“人”強勢地塞進轎子。

轎子裡沒有新娘,隻有祈無淵一個人霸占住轎子,在昏暗的天色下,本來就隔絕了外界的轎內更是漆黑。

送親和送葬的隊伍互不相讓,兩方毫無交談,卻都默契地選擇一起通過這條小巷。

送親的隊伍穿過送葬的隊伍。

寫著大大“奠”字的棺材形同虛影,直愣愣地穿過祈無淵坐的轎子。

在棺材上的“奠”字和轎子上的“囍”字貼花重合的中心處隱約閃爍過一點光芒。

瞬間爆發出驚人的煞氣,又凶又狠的煞氣急速擴散,天色徹底暗淡下來,烏雲把天空遮蓋成灰黑色的幕布,落下道道震耳欲聾的驚雷。

轎子裡的空間越來越小,轎子內四麵八方的牆體向中間移動,死死封鎖住所有可以供祈無淵活動的空間,就連轉動脖子的縫隙都沒有。

不知不覺間視野翻轉。

一個恍惚過去,祈無淵哪是坐在新婚的轎子裡,分明是躺在送葬的棺材中。

紅白撞煞本就是大凶之局。

他躺進被釘死的棺材中,密閉空間內的氧氣越來越少。

手指刮過棺材的刺耳刮擦聲從頭頂響起,噪音不斷折磨著祈無淵的耳朵。

“咚、咚、咚……”

拐杖敲擊地麵的聲音越來越近,頻率不一的腳步聲越來越多。

各種聲音有規律的響起,輕而易舉地帶起玩家心尖上的莫名顫栗,聽得煩躁。

越來越多的村民聚集在一起,跟在送葬隊伍後麵,長長的一條隊伍就這樣安靜地走著。

村民們沒有打扮成紙紮世界裡紙人特有的滑稽妝容,他們的麵容看起來和腐屍更接近,隻是肉塊掛在身體上,沒有腐化到溶解的地步,反而呈現出一種風乾後的乾癟狀態。

村民之後,送親隊伍抬著轎子,後退倒著走路跟在最後,用這種即避免了走回頭路的忌諱,又能向著送葬隊伍一起走的方式,不協調地慢慢跟隨。

送葬隊伍越來越長。

上山下棺,祭祀開始。

稀薄的空氣憋得祈無淵臉上泛起一片薄紅。

祈無淵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他的憋氣時間最多隻能持續一分鐘。

隨著氧氣含量的降低,祈無淵的一舉一動越發困難。

狹小的空間隻能夠讓他連彎曲手臂做不到,隻能在什麼都看不見的環境裡微微抬手,盲寫出他需要的東西。

祈無淵在棺材上盲畫出一個極其複雜符籙。

符頭敕令起筆,再劃出三勾,請出對應的護身主事神承接而下。

畫出第一勾。

祈無淵掐好時間,分秒不差地在心裡默念:“一筆天下動。”

穩得仿佛他正在經曆的窒息難受根本就不存在。

第二勾。

二筆祖師劍。

第三勾。

三筆凶神惡煞去千裡外。

踏出三清符頭。

緊接著符腹、符腳一氣嗬成。

不同意義的字形疊加在一起,構成意義複雜的符號。

最後再畫出符膽鎮守符咒。

萬鬼莫入。

隨著祈無淵最後一筆虛虛落下,護身符形成。

這種不按正規畫符儀式弄出來的野路子,草率畫出來的符咒根本不可能發揮作用。

但祈無淵是個意外。

他成功了。

村長住著拐杖走在最前麵,他每走一步,拐杖就要敲擊一次地麵,頻繁地敲出一種煩躁聲音。

隻是可惜這次祭祀需要的紙紮都沒有了。

村長心裡有些遺憾,但還是沒怎麼在意。

送葬的隊伍朝著村外山神廟走去,還沒有走出村子,忽然間,棺材就爆出來了。

“嘭——”

炸開的木板打在好幾個村民身上,暗紅色的濃稠血液從村民們被撞出的傷口處緩慢留下。

祈無淵站在騰騰繚繞的霧氣間,再也沒有了之前神秘陰譎的難受感。

綿延不斷的生氣從無生一有,再生萬物,符籙破開了久久盤旋的煞氣,為這個地方重新帶來生機。

村民們空洞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破壞了他們祭祀的活人,徘徊圍堵在祈無淵四周,忌憚著上前,又絕不後退離開。

祈無淵急促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在棺材裡悶出的薄汗讓發絲有些淩亂的粘連在他的額頭上,憋氣彆出來的雙頰薄紅還沒有消失,讓青年淩冽如深雪的寒意稍稍退卻。顯露出一種不常見的脆弱姿態。

漂亮珍貴的易碎品是所有暗中窺探者追求的寶藏。

角落縫隙裡,一絲光芒也抵達不了的黑暗中,窺探者的猩紅豎瞳死死盯向此處,一點一滴都不放過。

村民們看著祈無淵,沒有立馬展露出任何攻擊舉動,反而是不知從哪個村民開始,接二連三地開口說話。

“阿淵破壞了儀式!”“你背叛了村子。”

“山神大人要生氣了。”

“山神大人補充不了法力了。”

“阿淵要害整個村子的人,他沒良心啊!”

各種聲音充斥進祈無淵的耳朵,吵得他難受。

每一個字眼都帶著一種精神暗示,讓祈無淵莫名湧上一股內疚情緒。

聽著村民們的聲嘶力竭的控訴。內疚感逼迫得祈無淵止不住自我懷疑。

或許他應該死在棺材裡?

他做錯了嗎,居然要破壞村子最重要的祭祀。

祈無淵一臉茫然,看起來精神恍惚。

精神值急速下降。

他被上百甚至更多的村民包圍住,沒有一點退路。

如果不是仗著被他畫在棺材上的符籙護身,情況還要更糟。

隊伍最末梢原本倒著走路的送親隊伍速度太慢,被甩下了好長一段距離,現在所有村民停下來圍堵祈無淵,再過一會就要追上了。

“衝撞出來的煞氣沒有了,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殺了阿淵重新聚集煞氣,用來獻祭山神大人。”

“對,殺了他,虐殺!”

“活人剝皮,剝完燒了他!”

“把他裝進魚網裡勒肉淩遲!”

“腦袋砍下來蒸了獻祭山神大人!”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安排起祈無淵的死法,裸露出來的眼球逐漸變紅,所有的村民眼睛變成不詳的猩紅色。

沒有注意到祈無淵的表情越發清醒。

祈無淵的精神值下降到某個特點界限後飛速反彈,所有的恍惚消失,現在祈無淵的狀態反而更加清醒。

祈無淵聽著村民們討論著他的死法,被觸及到絕對不可以觸碰的底線。

他生氣了。

沒有外泄出任何情緒,祈無淵嗤笑一聲:“一群蠢貨。”

原本還在激烈討論的村民們被祈無淵的嘲笑瞬間激怒,熱鬨的聲音瞬間安靜。

村民們一個接著一個僵硬地轉動關節,膨脹成黏膩惡心的巨人觀,身上還滴滴答答地滴落著河水,腥臭到刺激鼻子的味道在巷道裡爆開。

腫脹到看不出人型的怪物前赴後繼地朝祈無淵湧去。

巨大的手臂揮舞間帶起淩冽的風聲,每一擊的速度和力量都厲害得嚇人,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清他們的舉動,更不可能躲過去。

但是這些怪物根本就觸碰不到祈無淵,所有的攻擊都會在祈無淵身前一米停下。

祈無淵捂住鼻子,坐在炸裂後還有半個的棺材上,雲淡風輕地說:“加油。”

被他運用力量畫在棺材上的繁瑣符籙苦苦支撐,效果好得不可思議。

陳燁的陰氣提純後居然那麼耐用,祈無淵自己都沒預料到。

隻可惜這個辦法支撐不了多久。

符籙裡的能量飛速燃燒著,再過幾分鐘就要失效了。

村民們看著祈無淵冷淡的樣子更加生氣,咆哮著更加用力地朝著祈無淵撲過去。

祈無淵在心裡掐算著符籙的失效時間。

還有三分鐘。

他身邊唯一能用的東西是被炸壞後的半個棺材,還有剛才抬棺材時的木頭柱子和用來固定棺材和木頭柱子的繩子。

夠了。

祈無淵蹲下去三兩下就把捆好的繩子完整拆了出來。

棺材上四個角上捆綁好的繩子還有兩個好好地綁著,另外兩根繩子已經隨著棺材被破壞散在地上。

祈無淵把其中兩捆又粗又結實的麻繩各自套了一個圈,然後再打出一個牢固的死結,做成了兩個套繩。

另外兩捆繩子被祈無淵緊緊綁定在從棺材上散落下來的一小塊木板和他的腳上。

這塊木板正好還是帶著祈無淵畫出來的符籙的那塊木板。

距離符籙失效隻剩下一分鐘。

祈無淵帶著和他綁好的小塊木板,站到棺材上,更加開闊的視野讓他順利找到目標。

他徹底固定好腳上的繩子,做了一個十分簡陋的類似滑雪板的東西出來。

祈無淵左右手各拿著兩捆繩子,他先是右手用力晃動繩子,繃緊的繩子在空中掄出一個大圈。

套圈開始。

距離符籙失效的時間,還有四十秒。

祈無淵快準狠地扔出繩子,繩圈精準地套進十幾米外一個動作笨拙的村民身上。

套進木板後,祈無淵手上用力一拉,繩圈縮緊牢牢綁定在了村民的胸口處。

祈無淵手上再一扯,伴隨著被套牢的村民下意識的拉動,一拉一扯之間,他直接被村民巨大的力量帶飛了起來。

祈無淵從密密麻麻想要殺掉他的怪物們頭上越過,擠在一起的村民立刻抬手想要把他打下來,卻在符籙的效果下,剛抬起胳膊就被巨大的生氣腐蝕,整隻手都被扭飛出去

隻要符籙還有效,哪怕祈無淵從他們頭頂囂張地飛過,他們還是攻擊不到祈無淵。

在空中留給祈無淵的反應時間很短。

飛過一半距離的時候,祈無淵的左手靈活翻動,另一個繩子也準確無誤地套中被他看上的怪物。

套穩第二個村民後,祈無淵鬆開右手的繩子,左手一扯,繼續複刻之前的辦法,躍過村民們的頭頂,狠狠落在地上。

落地落得太狠,祈無淵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被狠狠振動了一下。

但是還好,兩次套繩後,祈無淵已經遠離了最開始被包圍的位置,瞬間來到了三四十米開外的地方。

村民們剛才都氣紅眼了,全部不管不顧向祈無淵擠過去,三四十米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什麼人。

祈無淵成功脫離極度危險的怪物包圍圈。

整個過程花費時間不到三十秒。

符籙還有十幾秒失效。

整個過程讓直播間的觀眾看得一愣一愣的,甚至還有好幾條彈幕在吵架沒有反應過來。

祈無淵在極短時間內行雲流水做出的一番操作,不僅整個逃離過程驚心動魄,毫不拖泥帶水的姿勢更是賞心悅目。

在係統鏡頭功力高深的抓拍下,無論是視覺效果還是操作本身的硬核程度都堪稱一絕。

等到在直播間吵架的幾個人反應過來後,直播間瞬間刷滿了同一句話。

——[臥槽!!]

彈幕裡的撕x全部停下,迅速混入其他正在感慨的彈幕中。

[主播會上天!]

[好帥啊好帥啊這個操作帥了我一臉。]

[居然就這樣溜出來了…溜出來了……]

[主播雖然看起來身體素質不好,但是、但是這招正常人都做不到吧?]

[有一說一,我被主播這個操作吸粉了。]

[阿淵寶貝——我的阿淵寶貝————]

[慕強顏粉狂喜!]

祈無淵低垂著眼眸,他站在地上穩了穩劇烈運動後身體產生的不適感,光是脫離包圍圈還不夠。

變成巨人觀狀態後的村民速度很快。

沒有過多歇息,祈無淵迅速解開腳上的繩子,丟掉符咒失效後和普通木板沒什麼兩樣的棺材板。

他朝著送親隊伍的方向跑去,在他的身後已經有村民追了上來。

血腥味在空中逐漸彌漫。

祈無淵和追擊他的村民們距離逐漸縮短。

祈無淵知道他跑不過村民。

他沒有準備一直跑下去。

就在第一個村民快要追上祈無淵伸手攻擊時,他終於看到了正在倒著走過來的送親隊伍。

祈無淵一個側身勉強躲過村民的攻擊。

他的外套卻被扯破成了兩半。

最後一段路,祈無淵憑著超高水平的位移躲避著即將追上他的村民,不管不顧地朝著送親隊伍跑去。

祈無淵身上不可避免被村民們攻擊到的傷口越來越多。

終於在其中一個村民要徹底追上他把他抓住的時候,祈無淵從伸手扒到了送親的轎子上。

原本就要抓住他的村民立刻縮回手。

祈無淵加快速遞,費力來到轎子正麵,爬了進去。

其間送親隊伍裡抬轎子的轎夫也好,其他各種穿著喜慶的nc也好,全部都無視了祈無淵和村民之間的互動。

祈無淵爬上轎子後,大口喘著氣平複自己這具運動得太激烈的身體。

他慢慢緩了過來,體內宛如跗骨之蛆虛弱和酸痛感接踵而來。

儘管身體這會表現得很糟糕,但是祈無淵現在的心情十分不錯,他低低地說:“破壞一個。”

還差一個。

封建糟粕要不得。

祈無淵想做一回醫生,把這個地方的糟粕玩意徹底根治。

紅白撞煞,白事破壞了,還要破壞一個紅事。

祈無淵脫下被撕破得根本不能穿的外衣,轎子裡已經出現了一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放在椅子上的大紅色袍子。

看著這件出現在他意料之中的嶄新袍子,祈無淵直接拿起來穿上。

送親隊伍裡輕輕奏樂的聲音瞬間放大,高昂的嗩呐聲響徹巷道。

倒著走路的送親隊伍卡了一瞬後,重新恢複正常不再倒退,重新朝著村裡走去。

村民們眼裡充斥著不甘,但還是在葬禮被破壞後不得不重新排成一隊跟在送親隊伍後麵走回村裡。

村長和幾個送葬的村民隻能狼狽地抬著被毀掉的棺材走在送親隊伍的最後麵,一想到祈無淵就氣得牙癢。

而送親大隊的目標是——陳家大院。

以陳燁為首的另一群人正站在陳家大門口,等待送親隊伍。

大紅色的燈籠掛在門梁上,暗沉的橘色燈光下,沒有任何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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