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中學大學時收到過林靖寄來的幾筆學費和醫藥費,知道他在北|京,林亦再也沒得到過關於他的消息,十幾年來林靖沒有給他打過一通電話,發過一封郵件,不曾問他過得好不好,還能不能撐得下去...
李文雅在當年離婚的時候就把林靖的照片燒得一乾二淨了,久而久之他都不記得父親長什麼樣,以至於剛剛看見林靖的時候他還會向沈清皓求助。
“他家是做什麼生意的?為什麼會倒閉?”林亦問剛剛搭話的那個人。
“做家具生意的,最近行情不好,倒閉幾家都是常事,再怎麼借錢也救不過來。”
不遠處有人給林靖指點了幾下,隻見男人轉頭向他們這個方向看來,在看見沈清皓的時候男人眼裡放了放光,但在看到他身邊站著的林亦時,男人瞬間臉色微變,匆匆和林亦對視一眼隨即逃似的向另一個方向走了。
看見男人驚恐的眼神,林亦簡直如鯁在喉。
“清皓,你自己去給周老爺子周太太敬酒行不行,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去洗手間。”
“我陪你,咱們一起去就行。”
林亦放下手裡的水杯,強撐著笑容給沈清皓理了理領結,“男朋友不應該聽我的話嗎,我不想自己狼狽的樣子再被你看見,算我求你好不好?”
沈清皓握住他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枚親吻,“說什麼狼狽不狼狽的,在我心裡你最好看了。那我先去了,你弄完在這裡等我,咱們一起回去。”
“好。”林亦向他笑笑。
目送沈清皓徹底進入宴會的中心交際圈,不一會人群便把小年輕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連個背影都看不見。
林亦快步向林靖的方向走去,他隻覺得自己的腦子亂得像麻線,每根神經都混亂地纏在了一起,完全無法協調,隻知道他應該再去看父親一眼。
沒想到林靖徑直跑出了宴會廳去到地下車庫,開上他那輛大眾桑塔納就走了,林亦叫了輛出租車,一路跟在了林靖的車後。
私家車和出租車一前一後地開進了一個小區,林亦看見桑塔納在一棟樓前停下,便讓出租車師傅在一處不起眼的停車位上停下了,透過後視鏡剛好可以看到林靖。
他看見鏡子裡的林靖下了車,男人的樣子比記憶中蒼老了許多,但也精神了很多。林靖往單元門口走去,隻見那裡已經站了一個女人和小孩,女人溫婉,小孩俏皮,一看見林靖就邁著小短腿跑去,大聲地叫著“爸爸”。
“乖女兒,爸爸抱抱~”
“今天有沒有好好學習呀?聽媽媽的話了嗎?”
小孩被林靖抱在懷裡舉高高,用特有的童音回答道:“今天好好學習了,也聽媽媽的話了,爸爸今晚給我講故事~”
“好,沒問題,乖女兒想聽什麼故事爸爸都給講,咱們先回家咯!”
他抱著小女孩走進單元門口,身邊的女人看著那一大一小寵溺地笑了笑,隨後提起長裙也跟著走了進去。
林亦在出租車的後座上坐了很久,直到司機師傅點了根煙,徐徐煙霧把他硬生生嗆出淚來。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高定皮鞋踩在沒打掃乾淨的水泥地磚上,無可避免地沾了些塵土。
月亮如同升騰的求救信號,散落的磷製粉末燃儘了他身邊的氧氣,變成一團團幽幽的鬼火在他身邊遊蕩,一半映著他苦痛的童年與現在,一半映著剛剛父親一家美滿幸福的模樣。
他其實也想要一個幸福美滿的家,非常非常想要一個美滿的家。
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林亦去摸自己的臉,觸到一片濕冷的淚。
那是個春風沉醉的夜晚,但他卻聽到了萬物寂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