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2 / 2)

數年不見,格格竟長成這般出挑的模樣,依稀可見幼時的影子。他尋了太多太多年,霎時鼻尖一酸,行了一個大禮,“範文程見過福晉!”

吉雅趕忙扶他起來,心下不自覺地激動,海蘭珠急急道:“先生請起。”

思及大汗不許哭的告誡,她眼眶微紅,換了個稱呼:“師傅這些年……過得可好?”

範文程深吸一口氣,重重頷首:“好。”

有格格這句師傅,他笑得泛起淚光,同海蘭珠講起這些年的經曆,從剛來大金的那年講起。

艱難的一筆掠過,剩下的唯有風光,吉雅聽著都覺沸騰,沒想到格格的漢學師傅竟是這樣厲害的人物!

範文程知道海蘭珠極苦的過去,沒有問她過得如何,更沒有直白問詢,嫁來盛京是否順意,大汗對她好不好。

說完自己的經曆,他隻旁敲側擊地打探,一邊打量大氣典雅的關雎宮,心頭越發安慰歡喜。

一見便是兩個時辰,直說到日暮西斜,方才意猶未儘地停下。範文程雙目炯炯,不似平日的雲淡風輕,“福晉儘管安住,若有什麼拿不準的主意,儘管派人來找微臣。”

幼時相處,他們像是平凡人家那樣親昵,儘管隔了十多個年頭,不見半點疏離與客氣。

海蘭珠點頭,抿唇笑了起來,“我記著了。”

書房裡,皇太極拿了本書瞧。

叫恩和注意前殿動靜,他半晌翻過一頁,問:“什麼時辰了?”

“剛過去一盞茶時間。”恩和總管放輕嗓音。

皇太極嗯了聲。

書頁漸漸翻得快了,幾乎看了三分之一,蘭兒還沒著人請他,不禁低聲問:“範文程還在前殿?”

恩和說是,陪著笑道:“範先生與福晉久彆重逢,想必有很多話要說。”

他隻得繼續翻書。不知過了多久,皇太極望了望窗外天色:“有兩個時辰了吧。”

“回大汗,應是……兩個時辰。”

恩和親自出去打探,回來抹了抹額上的汗,喜氣洋洋道:“範先生走了!”

皇太極啪嗒合上書,忽聞氣喘籲籲地來報:“大汗,吳克善貝勒求見,說是想和福晉說些話。”

書房寂靜許久。

他淡淡道,“天色這般晚了,叫吳克善改日再來。”

侍從期期艾艾:“福晉已經知道了,讓奴才和大汗通報一聲……”

“……”片刻,皇太極道,“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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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克善忽然覺得周身有點冷。

他身穿絳紅色的喜袍,是與迎親不同的款式,踏入關雎宮的時候,迎麵而出一個清臒的中年文人。

文人穿得同樣喜慶,麵上掩飾不住的喜色,與他周身氣質極為不符。吳克善越看越是眼熟,昨兒宴飲他們像是見過,卻又覺得哪裡不對。

他們仿佛見過很多年。

仰頭望著“關雎宮”三個字,塵封的記憶躍出腦海。倏而靈光一閃,吳克善驚愕地看他,這不是妹妹從小救下,後來消失無蹤的漢學師傅?!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妹妹的宮殿。

範文程的腳步停了下來。

麵前人膚色黝黑,耳邊紮著小辮,一身典型的蒙古裝扮,又在這個時辰出現在關雎宮,隻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為格格送親的吳克善貝勒。

可他記得吳克善不長這樣。一次是十多年前他在科爾沁養傷,一次是吳克善前來盛京省親,對方怎就完全變了個人?

範文程不喜科爾沁之人,對海蘭珠的兄長更沒有好感,格格的過去是他橫在心底的刺,滿臉喜色不由冷淡下來。

吳克善眉心皺起,疑問的同時更有些酸。

想要上前問話,便聽那漢學師傅皮笑肉不笑地用蒙語道:“貝勒爺好興致,可是要同福晉徹夜暢談?”

這語氣,與他昨晚回應多鐸的時候一模一樣,叫人聽著就竄起火氣。

不過幾天時間,嚴肅的青年早已回不到從前,他擠出一個笑容:“徹夜長談算不上,留下用膳卻是能的。”

這是嘲笑他乃外臣?

範文程麵色微變,拂袖而去。

……

與此同時,十四貝勒府。

大軍今晨出征,多爾袞多鐸都在其列,府中花草樹木一如往常,卻顯得越發冷清。

後院女人要麼鬥得烏眼雞似的,要麼卯足勁兒爭奪寵愛,多爾袞的府上從不存在這樣的情景,說是一潭死水都抬舉了它。

小玉兒怎麼玩也不儘興,打定主意明日去看表姐,忽有婢女來報,外頭自稱是鼇拜侍衛派來的人,要給大福晉賠禮。

鼇拜?

這個名字太出乎意料,她愣了一愣,起身道:“叫他進來。”

來人其貌不揚,看樣子像是府上侍從,懷中抱著鐵盒,見了小玉兒躬身行禮:“爺在老汗宮衝撞了大福晉,特地叫奴才前來一趟,區區賠禮,還望大福晉收下。”

小玉兒聞言有些沉默,若沒記錯的話,是她先踩了人家的腳。

她都忘記這回事了,沒想到鼇拜記得,還反過來給她賠禮。哭笑不得之餘,霎時生出許多好感,“你家主子呢?”

“主子出征去了,前日特地囑咐的奴才,說這個時候不會引人注目,請大福晉務必收下。”說著打開鐵盒,裡頭擺的不是什麼珍品,而是一根軟木簪。

做工瞧著也不精致,轉折銜接頗為粗糙,小玉兒卻沒有嫌棄。

她新奇地捏起木簪,除卻妯娌之間,姐妹之間,還是頭一回有男子送她禮物,儘管是賠禮,也足夠讓人高興。

想不到鼇拜長得英武,心思倒是細膩,沒送冷冰冰的刀劍來!

小玉兒接過鐵盒,笑著道:“那我就收下了。等你主子立下大功,我也賠他一個禮。”

沒想到十四福晉竟是這樣和煦的人,侍從大喜過望,連忙拜道:“多謝大福晉,大福晉仁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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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克善終是沒有留下用膳。

先是滿意於關雎宮的布置,他雖長在蒙古,也見識過不少宮室寶物,可見大汗是真真切切用了心。

繼而問起漢文師傅的事,知道他名為範文程,是大汗的頭號心腹,朝中文官之首,吳克善聽得一呆,半晌說不出話。

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可真是,真是……

下一瞬,大汗從後殿走出,用溫和的眼神看著他:“蘭兒今日一刻也不得歇,想問什麼,本汗明日再與你分說。”

眼神溫和,語調也堪稱柔和,吳克善卻是一僵。

他總算知道渾身縈繞的冷意是從哪兒來的。

萬萬沒想到大汗一直待在妹妹的關雎宮,莫不是他在前邊說話,大汗在後邊乾等?他實在不能習慣,聊了沒有兩刻鐘,吳克善心事重重地回到盛京的另一角,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大汗,哥哥怕是被你嚇著了。”海蘭珠仰頭看皇太極。

他麵色不變,摟過她的腰:“是他曆練不夠,如此一來,怎能擔起部落的大任。”

海蘭珠有些怔愣,大任?

皇太極在她耳邊笑:“同本汗一樣,守護你的大任。”

把薄待你、傷害你的科爾沁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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