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回過神,海蘭珠頗為羞窘地在原地,耳廓全紅了。
便是與大汗確定了心意,她……怎麼能順口說這樣的話?
她動了動唇,想說是胡言,皇太極卻是從怔愣中反應過來,鳳目幽深難測,大步朝她走近。
暮色黑沉,寢殿點亮燭火,伺候的人都在裡間,一字不落地聽見了大汗與福晉的對話。主子的眼神叫恩和打了個哆嗦,生怕海蘭珠福晉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他急急打了個手勢,領著侍從逃也似的退下。
還是少聽少看,不去長白山挖參要緊。
關雎宮滿室春意。雙手抵著寬闊的胸膛,海蘭珠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不論是眼皮,鼻尖,還是嘴唇,全然沒了知覺。
她為她的‘胡言’付出了慘痛代價,仿佛重回新婚之夜,又仿佛被鷹隼叼住的小蟲,怎麼逃也逃不掉。
後半夜落了雪,海蘭珠半分也沒有察覺。翌日醒來,嘴唇紅得不成樣子,一如熟透的花瓣,輕輕一擠便有馥鬱汁水。
這個時辰,大汗想必在崇政殿議事,她就算同他算賬也尋不到人。輕輕觸了觸嘴唇,傳來細微的刺痛,她的嗓音柔軟沙啞:“吉雅,把那件銀藍的旗裝遞給我。”
吉雅向來與她寸步不離,當下卻無人應答。
她掀開帳,入眼一道俊偉的身影,正在她的櫥櫃前挑揀。皇太極目光專注,比拉弓狩獵還要仔細,片刻取出一件旗裝,恰恰是她所說的銀藍,“可是這件?”
不等她說話,又低沉地笑:“天冷耽誤不得,我來服侍福晉更衣。”
的確是這件,可替她找衣裳的人不對。海蘭珠眼睜睜看著他上前,男人的力氣推拒不得,儘管頭一回給她穿,竟也不顯生疏,除卻脖頸的兩顆盤扣錯了位。
皇太極目光深深,重新解開又係上,仿佛描摹吻痕,在她頸間留戀不去的手不是他的。
穿戴完畢,他一本正經地評判自己:“鞋襪熟悉,衣物還要多加練習。”
這話聽著似是逗她笑,海蘭珠原本還在羞惱,忍不住翹起紅唇,眸光瀲灩動人:“大汗今早沒有朝會?”
“臨近小年,朝中要事不多,再過幾日就要封筆,今早不用去。”
皇太極牽她起身,海蘭珠的腰肢控製不住地軟了一軟。他像是早料到似的,右手牢牢箍住,抱著她洗漱淨麵,最後坐到梳妝台前,拿起鴛鴦紋路的木梳。
“我來服侍福晉梳頭。”
海蘭珠透過銅鏡看他,掌心一蜷,盈盈眼眸叫人沉溺:“好。”
那雙執筆彎弓,滿是厚繭的大手穿過發梢,起先半點不敢用力,漸漸放鬆下來,找尋最為合適的力道。
烏發柔滑如錦緞,幾乎片刻篦好,隻是發髻他不會梳,皇太極望著麵前他搜羅的首飾,犯了難。
玉簪淡雅,金釵華貴,寶石頭麵雍麗萬千,實在個個合適,半晌他道:“昔有張敞畫眉,本汗也試試。”
扔開木梳,打開一盒青黛,皇太極俊顏沉穩,手勁更是沉穩。
半刻鐘後,他沉默了:“重來。”
海蘭珠看著鏡中的自己,上半張臉竟被毀去大半,說是毛蟲都抬舉了大汗的手藝,她遲疑一瞬,點了點頭。
絲帕沾水細細擦去,不知重來了幾回,海蘭珠眉心都泛起了紅,毛蟲終於進化成了粗樹枝,張揚舞爪橫亙在那裡。
她抿起唇,悄悄合上青黛的盒蓋。
屏風忽然傳來一陣動靜,海蘭珠轉身望去,端著托盤進來的恩和大驚,隨即也沉默了。
沒個眼力勁兒,皇太極不悅道:“怎麼這個時候進來?”
大汗就差同他說一聲滾,恩和縮起脖子,委屈了:“不是您告訴奴才,半個時辰之後搬來宮中賬簿,還有今年各府送的禮單麼。”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他哪知道描眉如此之難,半個時辰都畫不好,皇太極瞥他一眼,淡淡道:“讓博敦她們進來,為福晉梳洗。”
聲音蘊含冷意,恩和放下托盤,飛也似的離開,活似身後有鬼在追。
海蘭珠藏好青黛,紅著臉垂頭:“我知大汗的心意,隻是描眉這些,日後還是不要了吧?”
皇太極:“……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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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的賬簿開支從前由清寧宮料理,過後稟報崇政殿,讓大汗過目。
平日裡的宮務,加上逢年逢節各位宗親入宮,或是賀禮往來、賞賜女眷,一向是大福晉的權力。恩和方才拿來的,便是今年年節堆積的宮務,從其中篩選出了幾份。
關雎宮書房,皇太極大致看過一份,便遞到海蘭珠手中:“要是蘭兒,你會如何批複。”
海蘭珠從未接觸過宮務,罕見地有些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