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兒瞧過活口之後匆匆回來,鼇拜不見了蹤影。
吉雅和她的侍女薩仁簇擁在海蘭珠身旁,麵上滿是擔憂之色,小玉兒上前幾步,挽住表姐的手,安撫道:“刺客連我們的身都沒近,就被大汗的人解決了,你們放心。”
又問:“鼇拜呢?”
“鼇拜統領請辭善後,便先行一步。”海蘭珠輕聲解釋,“你去看過,可是發現了什麼?”
小玉兒搖搖頭,眼底泛上厲色:“衣飾沒有標記,口音也是純正的金人。那刺客嘴硬的很,問不出話還想自戕,隻等回宮上刑具,一個一個折磨過去才好!”
海蘭珠聞言一笑,嗓音似水般溫柔:“都過去了,審訊我們也插不上手,不如繼續騎馬,彆被他們壞了心情。”
小玉兒如夢初醒,是啊,是她纏著表姐踏青,如今馬還沒騎多久,怎麼能光想這件添堵的事?
幕後主使就是個蠢貨,區區五人還想行凶,簡直能讓她笑話一年。厲色褪去,她的眉眼重新飛揚起來:“牽馬!”
……
出宮隊伍輕車簡行,回宮也是一樣,鞍山的動靜誰也沒有聲張,遇刺之事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掩埋。
大汗敬告祖先,朝中事務交由範文程輔佐,八旗旗主共同治理,既是依托也是牽製。傍晚時分,聽聞鼇拜調動宮中親衛,西北角的牢獄司運來數不儘的刑具,他們當即派人問詢,便聽這位年輕的鑲黃旗統領回話,說要懲治一個犯上的奴才。
犯上的奴才?就算是真的,哪裡用得上這般架勢?
旗主們著實不信這話,隻是鑲黃旗乃大汗親率,此事生在宮中,也與他們無關,便默認了鼇拜的作為。
汗宮十王亭內,處理積壓軍務的多爾袞劍眉微皺,半晌喚來心腹:“你去探看探看,犯上的奴才到底是誰,彆驚動了彆人。”
“是。”
心腹前腳剛走,又有親衛求見。近來他在主子跟前露臉的次數越發多了,多爾袞對他越發眼熟,蘇茉爾每每傳信,都是經他的手。
多爾袞執起狼毫,低聲問:“何事?”
親衛拱手:“貝勒爺,布木布泰福晉想要見您一麵,有些話,當麵說個清楚明白才行。”
多爾袞驀然抬手,狼毫骨碌碌地滾到地上。
那雙鳳眼浮現前所未有的不平靜,似喜非喜,又有五味雜陳的微光,片刻啞聲道:“你同她說,地點我來定,讓她不必擔憂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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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樹叢掩映的八角亭裡。
已是萬籟俱寂的安寢時分,多爾袞與大玉兒坐得不近不遠,誰也沒有開口。
他深深地望向她,終是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忽覺那張氅帽遮掩的明麗麵龐極為蒼白,眼下還泛著紅。
心下無言與酸澀翻滾,腦中閃過信裡的一句句話,多爾袞沉聲道:“布木布泰福晉需注意身體,珍重自己。”
聽到久違的關懷,還有久違的嗓音,大玉兒再也忍不住,撇開臉,淚珠滾滾而下:“你竟也叫我布木布泰福晉……”
多爾袞的身軀變得僵硬。
他已習慣為她心疼。一朝改不掉,回溫的心臟忍不住鼓噪,跳得他發疼,便聽她哽咽道:“算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
這話透著自棄與意冷,多爾袞神色驟變,本想問個清楚的心思消散無蹤,追問她出了什麼事。
大玉兒深吸一口氣,把哈達公主的謀算與他說了:“……要是鼇拜統領審出供詞,再往深處查,我與姑姑也逃不掉。”
莽古濟同姑姑說,刺客都是精心挑選的好手。可遇上天生神勇的鼇拜,遇上以一敵百的沙場將士,哪裡能有命在?
籌謀失敗,審訊的風聲吹入清寧宮,加上公主府傳來的消息,她才知道,大汗竟把鼇拜和鑲黃旗精銳派來保護姐姐,無時無刻,寸步不離!
這已經偏離寵愛的範疇了。
她以為自己在做夢,手腳都在發抖,她想過無數失手的理由,卻從未料到這種。刺客嘴再嚴又如何,隻要留下活口,多的是聞所未聞的酷烈刑罰,他熬不住!
她閉上眼,淚流不止。
亭內一片寂靜。多爾袞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半晌低喝:“玉兒,你糊塗。”
不是什麼犯上的奴才,而是行刺海蘭珠的刺客,怪不得探聽不出身份,唯有關押的大致方位。
那麼大的事情,她竟陪著三姐摻和,便是海蘭珠再跋扈再囂張,也是她親姐姐!她……
“哥哥喜歡姐姐,大汗喜歡姐姐,就連多鐸也喜歡姐姐,多爾袞,我實在沒辦法了。”大玉兒搖了搖頭,淚眼婆娑,“不礙她的性命,隻是輕輕劃一道痕,能讓大汗多來清寧宮瞧一眼雅圖,瞧一眼二格格三格格。”
“我敬慕的不是大汗,也不想再生小阿哥。可他是雅圖的阿瑪啊,公主受寵與否多麼重要,多爾袞,我實在沒辦法,我要為了女兒打算。”
她哭得越發悲慟:“姑姑被姐姐氣吐了血,我害怕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