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十五貝勒英勇地奪得頭名, 表彰很是盛大。

同樣是一張弓,還有一件大汗親賜的黃馬褂,但此弓大有名堂。關雎宮掛著的牛皮弓, 不過是老汗王的庫藏,這件卻是昔日隨老汗王殺敵, 久經沙場的貼身寶物。

旗主們很是眼熟,淺淺吸了一口氣,再一次用褒揚的目光看他, 多鐸這小子,即便性子乖張,騎射實在沒的說!大汗此次親征, 命他獨領一軍,或許也有這方麵的考量。

然而多鐸並沒有覺得特彆高興, 他緩緩接過,緩緩像皇太極行禮, 隨即站到了一邊。

他瞟了眼豪格,這小子今兒吃錯藥了?

多爾袞堪稱世上最了解他的人,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大玉兒與琪琪格相安無事, 並沒有在這般場合鬨齟齬, 多爾袞略略看了一眼,便將欣慰的視線投向弟弟, 誰知看到他麵色沉凝的模樣,英俊的臉孔怨氣衝天,與平日大為不同。

女眷們並沒有瞧見牽馬的那一幕,多爾袞也沒有。他行至多鐸身旁, 動了動唇:“這是怎麼了?”

眼見尊老愛幼的“老”來了, 親隨慌忙垂下頭, 多鐸幽幽道:“想成親了。”

多爾袞:“……”

多爾袞有些疑惑,獵了一頭熊,乾成親什麼事,便聽多鐸繼續道:“大汗把海蘭珠福晉改嫁於我,也是極好的……唔……”

多爾袞捂住他的嘴,沉聲道:“慎言!”

狩獵之後便是篝火烤肉,小玉兒告彆海蘭珠,坐在鼇拜身邊。途中與十四爺相遇,她恍若沒看見似的,隻略微一點頭,神色沒有波動,唯有淡淡,等見了丈夫,露出分外明媚的笑容。

多爾袞像是被定住一般,掩住複雜麵色,半晌抬起腳步:“去請玉……側福晉,還有琪琪格福晉過來。”

這是大玉兒第一回以十四側福晉的身份出席國狩。

若說方才隻有女眷,現在還摻了旗主貝勒的打量,仿佛在新奇,仿佛在輕蔑。他們分明沒有說話,又好似千言萬語都說儘了,讓她的心漸漸冷然。

她恍然想起自己在宗室的名聲,還有雲泥之彆的地位,麵色瞬間變得蒼白,不顧琪琪格譏諷的目光,垂下眼,給多爾袞倒了一杯酒。

“爺,”她溫聲說,“飲酒前墊墊肚子,才不會傷胃。”

琪琪格在府中根本不受寵,更不知大玉兒態度的轉變,見此一驚,隨後冷笑,她以為玉兒姐姐是多麼自持的人呢,早先不情不願地端著,以為她看不出來?

她厭惡海蘭珠,嫁給十四貝勒之後連帶著厭惡起哲哲與大玉兒,總有一日……琪琪格咽下滿腔恨意,其貌不揚的臉孔綴上華光。

她發現十五貝勒落了座,離她很近,比那天的大宴還近。方才宣布頭名,她一直盯著他看,那一半飛揚一般沉穩的模樣,幾乎讓人看得癡了,回過神來,便是鋪天蓋地的不甘。

大玉兒都能改嫁,她為什麼不能?

身為科爾沁尊貴的格格,她的一生,就這麼被毀了!

十四貝勒的案桌兩旁暗潮湧動,無數人伸長脖子想看笑話,哪知一個貼心服侍,一個沉默寡言。哲哲不久前被海蘭珠嚇了一嚇,許久壓下惱怒,重新關注起自己可憐的侄女,心裡思量起來,琪琪格與玉兒作對總不是辦法。

九月月初,多爾袞也是要出戰的,到時府中無人管束,又會犯下怎樣的動靜?關上門不要緊,鬨出去,丟的是科爾沁的臉。

共同迎敵才是,內鬥像什麼樣。

忽然捕捉到琪琪格望向多鐸的眼神,心頭尚未掀起驚濤駭浪,哲哲眼眸微眯,召來阿娜日吩咐了幾句。

阿娜日遲疑了:“大福晉……”

哲哲聲音很輕,不敢讓大汗與海蘭珠知曉:“宴席一散,傳我的話就好。”

席間波瀾暗湧,卻是侵擾不到最上首。

烤肉均勻受火,滋滋冒著油,皇太極用匕首割下,放到盤中,朝不再一瘸一拐的恩和總管投去視線。

恩和會意,靈活地從衣襟掏出布袋,拿出從膳房順來的瓶瓶罐罐。皇太極沉吟一瞬,挑選了幾罐,耐心地撒料,刷醬,等肉片噴香四溢,傾過身,放到海蘭珠的箸邊。

“嘗嘗味道如何。”他溫柔道。

海蘭珠玉白的臉被篝火照得朦朧。瀲灩的雙眸一眨,她夾起肉片,極為珍惜地咬了口,那模樣惹來皇太極的笑:“你想吃,日日都有。”

這哪能一樣。將士不統帥了,國事不處理了,待在關雎宮日日給她烤肉不成?

海蘭珠不理他,抵不過源源不斷地投喂,她小口小口地吃,嘴唇塗了一層殷紅。

半晌,海蘭珠放下箸,伸出手。

不等皇太極問話,她柔聲道:“我來服侍大汗。”

這是要匕首的意思,皇太極如何會給,見她態度堅定,隻好哄她:“刀刃鋒銳,本汗怕傷著你……”

海蘭珠微紅著臉:“烤肉而已,我又不是蠢人,怎麼會把自己割傷。”

知道蘭兒是擔心自己饑餓,皇太極鳳眼含笑,又很快隱去。他沉凝著麵容,盯向她手中的短匕,比幼時上馬殺敵還要緊張,恩和屏住呼吸,隻覺心跳驟停——

麻的。

每當突破承受能力,試圖淡定麵對,大汗又能讓他大開眼界。他後退幾步,搜尋吉雅的身影,發現那丫頭早就跑得遠遠的,愣神的同時不禁微怒,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下次瓶瓶罐罐要讓她背。

還有,從草原回來,找個姑娘即刻成親!

……

眼看宴席到了尾聲,多鐸揣上獎賞率先告退,琪琪格心頭悶得慌,叫了侍女到一旁透氣。

阿娜日找準時機,悄悄跟了上去:“福晉,大福晉有話囑托於您。”

四周空曠無人,琪琪格挑高眉梢,不改倨傲地看她:“什麼話,說。”

阿娜日笑容一滯,躬身道:“請您屏退眾人。”

琪琪格上上下下打量她,不情不願地讓她近前。耳邊傳來輕輕的話,她的心驟然亂了,渾身一顫,猛然看阿娜日:“你說的是真的?”

阿娜日連忙點頭,勸道:“您不喜歡十四爺,與側福晉又有什麼仇怨?大福晉說了,都是科爾沁的貴女,自然要守望相助,她能叫您得償所願。”

琪琪格目光變幻,最後化為陰沉,似下定了決心:“姑姑可不要騙我。”

狩獵告一段落,大汗與海蘭珠福晉相攜回宮,直至出征前的最後一晚,盛京風平浪靜。

夕陽西下,關雎宮裡,平日往來的侍從也放輕腳步,搖曳樹影下人影蒙蒙,籠出一片橙色光暈。

海蘭珠揉著白白的兔子耳朵,站在院裡,出神地望著不遠處的蓮池。

關雎宮的冬日種滿白梅,夏日便是清淺的一汪池水。隨手朝池中扔幾粒魚食。這鯉魚被養得口味刁鑽,對這些吃食向來興趣缺缺,最愛躲在莖葉下,這會兒卻將魚尾搖得水聲陣陣,濺起水花,時不時蹦出池麵,在月輝下扭動挪騰。

“大汗明日出征,格格,這是吉兆呀!”吉雅睜大眼睛。

“什麼吉兆?”海蘭珠轉過身,嗔她一眼,“怕是連這錦鯉也要為他送彆。”

吉雅小心翼翼地瞅她:“……”

今早到現在,大汗還在崇政殿忙碌,如今都臨近晚膳時分。何況那親征,一去就是兩三個月,格格還不知有多思念。

海蘭珠看她這般,輕輕擰緊的眉間慢慢舒緩開:“是吉兆。”

鞍山騎射那幾日,她想著等他凱旋,替他料理好汗宮諸事,臨了才發現,自己還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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