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她的眼眸猶有朦朧,意識到大汗久睡初醒,連忙坐直身子,並未覺察虛虛扶在腰肢兩側的手。激動與失態都已過去,她望進皇太極的鳳眼,那裡邊隻裝了一個她,海蘭珠耳廓微熱,緊接著是純然的喜悅。
過了片刻,院判壓低的嗓音響起:“落枕不要緊,一日就能好全,微臣這就拿來藥膏,大汗塗塗脖頸便是。”
皇太極:“……”
他逐漸褪去蒼白的俊臉沉了下來。不過轉頭艱難,無法第一時間望向院判,直視他訓斥他而已。
心愛的女人麵前怎可丟臉,皇太極頭一回生出把人發落長白山的念頭,不做什麼,就挖參。
海蘭珠沉默一會兒,撲哧一聲笑了。
這份忍俊不禁,將這些日子所有積壓的擔憂難過統統化解,心底除了溫熱,再也不剩其它。她實在沒有忍住,笑過之後便是愧疚,接過藥膏,仔細地給皇太極塗揉:“是我不該壓著大汗。”
遠遠看去,美人環著他的脖頸,眼眸盛滿月光。
皇太極這才有了好臉色,打消派人挖參的念頭,丟臉便丟臉罷,逗蘭兒一笑,也值了。
院判不知道他幸運地逃過一劫,否則就要成為開拓先河的第一人,達成恩和總管念叨許久的目標,他收起藥箱,同海蘭珠稟報診脈的情況。
簡要來說,便是大汗昏睡的時間不長,加上身體素來康健,巫藥尚未能夠侵蝕機能,好好補補就能將養回來,建議這三日少費心神。
他們也是頭一次麵對這種“疾病”,緊張無法避免,生怕留下什麼後遺症狀,譬如短命,嗜睡……那可真是天要塌了。幸而巫藥破解之後,就再也形不成威脅,萬幸,萬幸哪。
海蘭珠一邊按揉,一邊聽得認真,最後柔聲說:“院判回府好好歇一歇,這幾日您最辛苦。一些金銀都是應得的獎賞,回頭讓吉雅給院判送來。”
這話實在讓院判受寵若驚,圍繞周身的冷颼颼的預感也消失了。他連連道謝,口稱不敢,然後喚上專門負責安胎的同僚,叮囑他務必好好照料福晉,喜氣洋洋地踏出宮門。
許是膏藥起了作用,抑或是心理原因,院判一走,皇太極隻覺脖頸舒暢了許多。方才他將一些瑣碎事務安排下去,恩和幾人都有差事在身,寢殿隻剩下他與海蘭珠二人。
指尖接觸頸後肌膚,帶來陣陣酥麻與熱意,直鑽往心底,皇太極閉上眼,薄唇輕輕揚起。
失而複得的每一次獨處,光是看著她,都叫他覺得高興。
……失而複得?
皇太極一怔,緊接著睜開眼,是了,若他不能醒來,豈不是永遠失去了海蘭珠。
就是他死了,他也會在黃泉發瘋的。
幸而肚子裡的孩子沒事,讓她獨自一人麵對困局,已是他作為丈夫的失職。處理叛黨的事不著急,若不將他們連根拔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枉讓蘭兒受這樣的苦。
還有莽古濟、哲哲與大玉兒,他必要讓他們嘗一百倍的痛,死後無法投入長生天的懷抱,遑論投胎。
在海蘭珠看不見的地方,鳳眼劃過濃厚的陰戾。許是溫和待人,禮賢下士的麵具戴久了,大金上上下下,怕是都忘了他殺人的手段了。
他微微一笑,有功之人必賞,礙他者必罰,帝王之路恰恰缺少屍骨,就拿他們的血肉鋪就。
正好,是時候把年初與智囊商議過的政令,提到明麵上來了。
……
朝臣們虛驚一場,除了身在其中的幾個人,誰也不知莽古濟公主組織的逼宮有多凶險。知道的也不敢宣揚,誰敢宣揚?怕是不要命了。
除了一大串人下獄,又有一大串人受到獎賞,在八旗上層造成動蕩,此事對大汗稱帝議程的推進沒有半分影響,不過耽擱了兩三日而已。
宮中大福晉都被下了獄,如此驚世駭俗的消息,居然沒有一位旗主反對——在京的旗主都保持沉默,甚至閉門不出,簡直像是奇事。
宗人府的大獄裡,審訊一直在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