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涼策馬狂奔了一路, 累得不行,本想得個空趕緊躺下歇會兒,沒想到身後一觸及被褥,疼得他一激靈, 眼淚差點從眼眶掉出來。
他方才衝入火堆中緊緊護著蘇瑾, 後背上一層皮幾乎都被灼傷了, 肩胛骨兩側都是黑黢黢的燒痕, 稍微一動,裡麵燒斷絲的裡衣就會從中間撕裂開,露出一片通紅的皮肉,一碰全身就跟針紮似的。
小團子看他疼成那樣,眼淚汪汪的守在床邊,主動要給母後上藥, 結果被蘇繾冰冷眼神嚇得嗚咽一聲,母後兩個字都快說不利索了。
蘇北涼無語的剜蘇繾一眼:“你嚇他乾什麼!”
小團子垂著頭,在父皇冰冷的目光下低聲啜泣著:“父皇,瑾兒知錯了……”
蘇繾隻是望著他, 眼神不帶一絲溫度:“知錯有何用, 因你偷盜藥丸交給馬文然, 天下有多少人會因此而喪命, 僅憑你一句知錯就能抵消全部, 還真是輕鬆。依照東玄律法, 偷盜者以偷盜數額判其刑責, 因盜一物而傷百命, 今日若不是阿涼去救你,你就算死在那場大火裡也罪有應得。”
說這番話時,蘇繾從頭到尾臉上都無甚表情, 周圍低沉肅殺的氛圍,仿佛隻能聽到蘇瑾的哭泣聲。
瞧著快要哭成淚人的小團子,蘇北涼實在看不下去了,抓著枕頭一把砸到蘇繾身上,“我看你才罪有應得!藥丸是馬文然燒毀的,瑾兒他才六歲不到,就算因此釀成大錯,依律法也是父母之責!那你趕緊去蹲大牢吧,趕緊讓大理寺的人備案,把你銬起來嚴刑拷打!出了事你不去趕緊想補救辦法,在這為難一個小孩算什麼意思!”
聽到蘇北涼的大吼聲,蘇瑾還以為父皇跟母後因為自己在吵架,抹著眼淚不禁哭得更加厲害。
“父皇,母後,都是瑾兒的錯,你們不要吵了……”
聞訊趕來的洛星九進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不是說有驚無險麼,怎麼一進來就劍拔弩張的?
她衝過去趕忙叫停:“好了好了!皇叔你們吵架能不能不要當著小孩子麵啊,這樣對孩子影響很不好的!”
她彎腰抱起蘇瑾,哄了哄:“好了瑾兒,咱們不哭了,回去跟姑姑玩,我們講故事聽好不好?”
蘇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搖了搖頭傷心道:“父皇討厭我了……”
洛星九聞言表情一滯,抬頭就朝蘇繾的方向狠瞪一眼,哄著小團子:“你父皇不是討厭你,他是腦子有病,自己跟自己抽風呢!等你母後把他狠狠揍一頓就好了。瑾兒乖,咱們不理他。”
說著就抱著抽抽嗒嗒的小團子離開了紫陽殿,蘇北涼也沒再看蘇繾一眼,從空間裡找到上次的外傷藥,就開始往身上塗。
蘇繾站在一旁一直盯著,半天都默不作聲,直到蘇北涼塗不到後背的時候,他才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伸手去接藥瓶:“我幫你塗。”
蘇北涼直接甩開他,“陛下這金枝玉葉的,草民可不敢。叫個宮人來吧。”
蘇繾眼神執拗,明顯不情願:“我不想讓彆人看到你的身體。”
“……”蘇北涼被他這句話驚得手一抖,差點把藥瓶給捏碎了,抬起頭萬分嫌棄的反駁道:“我還不想讓你看我的身體呢!”
蘇北涼說了好幾遍快去找人,蘇繾都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也不走也不說去找人,最後蘇北涼也是無奈了,他還著急趕緊上完藥養精蓄銳睡一覺呢。
現在僅剩的四顆藥丸都被馬文然投入丹爐裡,似乎是打算用還本固陽之法,將成品藥丸再煉化為灰燼,從藥灰中尋找出藥丸的原料。
不得不說,馬文然敢用這種破釜沉舟的方法也真是自大到一定程度了,雖說人的鼻子能在一定程度上辨彆出草灰的氣味,可是也遠達不到這種程度。
好在當時有一顆藥丸滾到藥爐的邊緣,受的爐火比較輕微,隻是外皮稍有破損,並未影響到裡麵的主要成分。而其他三顆基本都被煉化,藥粉都變成了深棕色的焦炭狀,稍微一碰就碎成了渣。
看來明日開始必須要加快尋找龍骨的進度了。
蘇北涼把手中的藥瓶扔給蘇繾,背對著他掀掉了身上的裡衣,剛才隻是有些輕微紅腫的皮膚,此刻已經漸漸結出了一層堅硬的痂,肉眼看著並不明顯,可是隻要用指尖稍稍觸碰,就能感受到那層皮比身體其他部分隆起了一大塊。
這外傷藥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塗抹到皮膚上就是一陣薄荷的清涼,灼燒的痛楚總算緩解了點。
塗著塗著,蘇繾忽然問他:“阿涼,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
蘇北涼哼唧一聲:“我就想趕緊把疫病治好。”
蘇繾:“然後呢?”
“然後我就回家。”
蘇繾好像笑了聲:“阿涼要回南巫嗎?”
蘇北涼趴著誒一聲,搖了搖頭,“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涼王,還回什麼南巫啊。彆問了,我家是一個你看不到也去不了的地方,你也甭瞎惦記了,安心留在這做你的皇帝,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咱們以後就真的天涯陌路相忘於江湖了。”
身後的蘇繾沉默了許久,“那你想做的事,就是治好疫病然後回家?”
蘇北涼背朝上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已經睡了過去,並未回應他的話。
蘇繾看著他沉睡的側顏,放下了手中的藥瓶,摸索到了蘇北涼袖中的白夜刀。
白亮的刀刃,還是跟當年蘇北涼第一次交到他手中時一樣鋒利無比。
“阿涼,這或許是我能幫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不管你家在哪裡,自此山高水遠,一路珍重。”
……
一覺醒來時,蘇北涼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翻了過來,仰麵躺著,後背居然一點痛楚都沒有,他不信邪的又動了動,發現真的沒什麼痛感了。
難道是疼到極致,已經麻木的感受不到了?
他坐起來掀開衣服朝後摸了摸,上麵還是有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可是比起昨天紅腫難忍的程度,已經好太多了,沒想到這外傷藥治療燒傷也可以啊。
蘇北涼放下裡衣,隱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異香,他動作一滯,想到了這味道的主人。
隻是讓他幫忙上個藥而已,居然身上就沾染他的味道了?都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難道這小畜生上輩子還是香花托生的,所以到哪都有一股香味?
好像小時候也不是這麼明顯的,怎麼這麼些年年紀越大味道反而越重了呢。
用早膳時,蘇北涼本想跟蘇繾提一提此事,可是湊近卻發現他身上的香味似乎更重了,比起之前那種若有若無的冷香,現在已經到了有點衝鼻的程度,隻要站在一旁,不出三步之內,便能清晰的聞見這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