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的動靜東一處西一處地響起,也不知道究竟碰掉了多少東西。
林竹疼得單腿蹦了幾下,咬牙吸著涼氣。
林竹摸索著坐在地上,反手解開領帶係的活扣,抬手輕輕揉淨了硌在眼底的潮澀。
都是因為這雙眼睛……
林竹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卻沒辦法讓自己從近乎偏執的念頭裡脫身出來。
少時一遍遍徘徊在潛意識裡的噩夢再度重臨,即使明知道大哥是真的關心自己,也明明清楚父母是好意想讓自己和鐘杳坦誠,胸口的刺痛也依然沒法消退。
每個人都沒錯,可是為什麼……
林竹抬手輕碰上自己的眼睛,手指輕輕蜷起。
為什麼還是難受?
第一次接觸到身邊人惡意的時候,被拐走的那十二年的顛沛生活裡,以及在那之後的,被父母重新領回家、一度以為能重新開始,卻眼睜睜看著父母出國遠走的那一段漫長的成長歲月。
一直有個聲音在蠱惑他……沒有這雙眼睛就可以了。
林竹頭疼得厲害,思緒也跟著有些遲滯,撐著手臂想坐起來,偏偏身上沒有半點兒力氣。
他比任何時候都想見鐘杳,也比任何時候都怕見鐘杳。
不能再讓更多的人擔心他了……不能再擔心他了。
林竹眼前騰著淡淡白霧,咳嗽了兩聲,摸索著拿起手機,想讓助理過來幫自己收拾一下,手機一震,一個電話偏偏不合時宜地打了進來。
是團隊裡的人來電話專有的鈴聲。林竹皺了皺眉,憑著本能接了電話,輕聲開口:“是我……”
“林哥!”
宣發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透出明顯急迫的哭腔:“出事了——你現在能回來嗎?我們這邊處理不了……”
林竹心口輕震,始終恍惚的意識也跟著清醒些許,蹙了眉撐起身:“我這兒沒事,怎麼了?慢慢說,說清楚。”
宣發是真急得不行,磕磕巴巴說了一半,就被公關不耐煩地搶過電話,三言兩語說清了情況。
華英的人看中了鐘杳。
作為業內頂尖的娛樂公司,華英想簽的人從來沒有簽不上的。如果恰巧被簽的人也願意過來自然正好,如果是有脾氣烈性的藝人,也一樣有調|教的辦法。
搶通告搶代言,攪黃所有片約,編黑料買水軍,想儘辦法暗中作梗……直到藝人低頭服輸,老老實實簽了合約替公司掙錢賣命為止。
鐘杳這次跟燦星解約,擺明了要拉開車馬單乾,稍微識相的娛樂公司都不會來自討苦吃。
可華英現在跳出來,卻顯然擺了蠻不講理的架勢,要是鐘杳一直死撐著不簽約,華英就會一直找茬對付他們。
這鐘娛樂巨擘背後的資本不容小覷,手段也不是燦星那邊的小打小鬨能比的。要是真這麼掐起來,鐘杳之後的路幾乎就是被變相封殺了。
“華英……”
林竹的思緒還有些混沌,慢慢揉著額角,抽絲剝縷地將心神從近乎偏執的狀態下剝離出來,回歸到經紀人的工作狀態:“黎奕傑的東家?”
公關:“對,他們應該就是通過黎奕傑那邊看中了鐘老師的。”
公關語氣有些發沉:“燦星解約的消息一放出來,那邊就把橄欖枝遞過來了。開的條件其實還行,替咱們付違約金,一個億簽約費,年收益分七五成,但是簽的年限長,要簽五十年。”
“五十年?”
林竹愕然,轉眼忘了自己的不舒服:“給他們演到八十歲?他們怎麼不去搶?!”
公關苦笑:“所以我們直接回絕了……該跟你商量一下的。”
公關稍一沉默,繼續補充:“回絕之後他們就翻臉了。已經丟了一部片子了,年末那個文藝片,《光影》的時候詹導給鐘老師的那個衝獎的片子,定了他們的一個男星。幾個代言也有點兒不穩……”
林竹吸了口氣,胳膊有些打顫,卻依然撐著床沿鉚足了力氣站起來:“不怪你們。”
他身上依然發虛,慢慢走了幾步居然也好了許多,連發冷的手腳都因為這一頓無妄之氣變得暖和靈活了不少。
林竹在屋裡慢慢踱步,把一樣樣東西撿回去歸位,胸口淤塞著的一團濁氣不覺消散,意識也徹底歸於清醒。
林竹一笑:“片子丟了就丟了……正好。”
馬倫修斯那部片子試鏡就在年末,文藝片拍起來最耗時間精力,鐘杳未必能抽出身去試鏡,林竹還正發愁該怎麼協調兩邊的時間。
這下倒是用不著挑熊掌了。
“你——你壓力也彆太大,你能回來嗎?”
公關不知道林竹在盤算什麼,隻當他氣昏了頭,有點擔憂:“實在不行我們就想辦法,用輿論力量——”
林竹眼底閃過寒色“小打小鬨,太便宜他們了。”
身上已經徹底暖和過來,林竹回到床邊,簡單收拾東西:“最遲後天我就回去,你們準備一下,把資料收集好。”
“這就收。”
公關利落答應:“都要什麼資料?他們那邊藝人的黑料我們有,這幾天也拿到了幾個挺勁爆的石錘——”
林竹啞然:“誰叫你們拿這個了。”
林竹輕吸口氣,眼底光芒重新亮起來:“弄清楚他們總部大樓在哪兒,門口有幾個保鏢,什麼時候放人,停車場在哪兒,怎麼從那兒出來最容易。”
公關一怔:“要這個乾什麼?”
林竹輕笑一聲,剛生出那點兒無關痛癢的自我懷疑煙消雲散,揉了兩下眼睛,眸子裡寒光凜冽。
“看來是我砸的公司大樓還不夠多……”
林竹攥了攥手腕,輕描淡寫:“害怕的看家,不害怕的準備好,去華英見見世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