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鬆停下,慢慢站定。
鐘杳身影鋒利。
他一夜沒合眼, 又來回趕戲通勤, 眉宇難掩疲色, 卻還是掩不住瞳底的驚濤駭浪。
公共場所不能吸煙, 林鬆抽了支煙咬住, 微哂:“什麼時候過來的?”
鐘杳:“從你問他——手是怎麼傷的開始。”
林鬆:“……”
林鬆一點都不想相信自己就這麼把弟弟賣了個底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就這麼在門口聽了十來分鐘?”
門口一直清清靜靜的,兄弟兩個才會都沒注意到外麵有人。
沒想到這麼半天都沒人找鐘杳簽名合影……看來這位昔日影帝,也已經是昨日黃花了。
林鬆神色複雜地看著鐘杳,認真考慮起了這門親事的條件。
憑一身冷冽懾人的天然冰封氣場屏退無關眾人的鐘影帝還不知道林鬆在想什麼, 頷首默認, 沒去推開那扇合著的門,單手一讓,轉身走向樓梯間。
林鬆一頓,還是抬步跟了過去。
“小竹……真的什麼都沒跟你說?”
雖然已經大致探出了弟弟的口風, 真見到鐘杳的反應,林鬆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那麼信任你, 我以為至少——”
“他要的不是這個。”
鐘杳依然沒法讓自己從剛剛林鬆的話裡徹底脫出來,低聲開口,心口依然發疼。
鐘杳:“他……怕我知道。”
因為那時候實在還不夠好,因為太過狼狽,因為那些傷口結的疤橫七豎八硌著, 猙獰慘烈,藏都藏不住。
林竹的執念都在這兒。
三年前, 林竹會因為自己還不夠好,隻送給他一場溫暖安穩的告彆,藏在沒人知道的地方目送他離開。三年後,林竹也會因為一場突發的意外,因為險些沒能保護好他,自責得一度幾乎崩潰。
林竹隻想把最好的給他,剩下的……哪怕稍微不夠好,也要小心翼翼地藏起來,不叫他看見。
鐘杳攥了攥拳,又想起三年前那一束沒有署名落款的花。
何德何能……
鐘杳闔眼,眉尾輕悸。
林鬆默然。
這些事連鐘杳都能看出來,他親眼看著弟弟長大,當然也沒理由發現不了。
作為父母的角色在最重要的階段裡犯下了難以彌補的錯誤,林竹不是不懂得那些理解釋懷的道理,可再多的道理、再正確的理論,都一樣沒有辦法解決從幼時起種下的那些銘心刻骨的錯誤暗示。
這種傷痕是要帶著一輩子,想辦法慢慢和平共處,讓時光去彌補塵封的。
如果光是自己慢慢舔舐傷口休養生息,實在太辛苦也太艱難了。
林鬆忽然想和鐘杳多說些話。
“十五六歲的時候,小竹見到爸媽就發僵,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一身一身地出冷汗說不出話。”
反正也已經把弟弟賣得差不多了,林鬆破罐破摔,靠在窗邊,一點點將那支煙揉碎:“後來大一點兒,就開始連夜翻窗戶往外跑,一宿一宿在外麵晃蕩……那個家我要是不在,他自己不敢回去住。”
鐘杳胸口悄然縮緊。
鐘杳忽然想起兩人約好了八月十五一塊兒過中秋那天,林鬆出國不在,林竹一個人在家,他在電話裡開的那個“明天不能來接你”的玩笑。
那時候林竹的反應嚇了鐘杳一跳,沒敢再逗他,直接挑破了自己已經到了樓下等著。
後來林竹也好好的撲進他懷裡了,連蹦帶跳地摟著他不放了,所以他也放了心,沒再對那個小插曲更多留意。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玩笑如果成真,林竹會有多難熬。
林鬆那時候不在國內,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還在繼續說下去:“後來真長大了,再難受也能忍得住了,假裝沒事的本事越來越大,大得我都看不出來了——我還以為,他都好了。”
林鬆:“後來又一次家裡聚會,他睡了一宿發燒了,急著送醫院,我進了他的臥室才看見……”
林鬆苦笑:“桌上有十來張紙,密密麻麻寫的都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林鬆:“後來,我就把小竹徹底放在我身邊,再也不讓他跟爸媽見麵了。”
鐘杳心頭狠狠一沉,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
“我弟弟可能有些過去的事還沒法釋懷,隻能勞你多擔待,你要好好照顧他。”
林鬆瞥他一眼,預先提醒:“為了避免咱們兩個一塊兒上熱搜給我弟弟增加工作量,先警告你,不論你是不是好意,你要是敢說我弟弟有病不正常,你會多包容多理解,我大概率會直接揍你——”
“不正常?”
鐘杳忍不住打斷,眉峰蹙得愈緊:“還得怎麼正常?”
“才二十來歲的小孩子,難受了掉幾滴眼淚,躲到懷裡哭一場,有什麼好不正常的?”
鐘杳根本想不通這些道理:“難道還讓他有什麼心事都自己忍著,想哭了就去洗臉,躲在水裡不抬頭?這樣才要憋出病來,能信任我,在我這兒發泄發泄,我高興還來不及……”
林鬆微愕。
鐘杳胸口疼得已經無以複加,壓壓情緒,聲音微啞:“而且——你們可能弄錯了。一直是他在照顧我,他照顧我照顧得特彆好,比任何人都好。”
鐘杳慢慢深吸口氣,看著林鬆:“我從沒有過這麼好的經紀人,也是第一次有這麼好的愛人——他一宿一宿替我點燈熬油地忙,替我四處跑資源,替我設計發展規劃前程,替我轟記者擋黑手,比誰都厲害都威風。”
“我是這個圈子裡的人,我什麼樣的人都見過,我心裡有數。”
鐘杳瞳光凜冽,驕傲得不容置疑:“他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林鬆聽著他的話,眼底忽然狠狠一燙。
林鬆徹底放心了,閉上眼睛長舒口氣,抽了支煙出來咬上,一笑:“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的弟弟……”
林鬆:“我能現在就直接揍你一頓嗎?”
鐘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