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前。
路德維希在離開殯儀館之前,找到了喬-愛麗絲,並成功說服夏洛克在走廊裡等候。
她們坐在喬單獨的辦公室裡,昏暗的燈光,一張桌子的兩對麵。
路德維希先開的口:
“你說,你能夠看見死去的人?”
喬歪了歪腦袋:
“你並不相信我真的能看見死人,為什麼要問?”
……她的確不相信。
就像夏洛克不相信她死而複生一樣,人需要合理的證據才能相信某件事情,否則很容易喪失自我判斷力,讓“本我”或“超我”覆蓋“自我”。
但她故意這麼問……如果不問一些奇怪的事情,怎麼解釋她把夏洛克支開的舉動?
……
路德維希站起來,抽出喬女士西裝胸口口袋裡的筆,又抽了桌麵上紙抽裡的一張餐巾紙。
她自己有帶紙巾,但是她不敢用。如果一包紙忽然減少太多,夏洛克一定會懷疑。
桌麵上有專門寫字的紙條,但是她也不敢用,因為書寫在普通紙上,會有聲響。
她在紙上寫下一行話,嘴上並沒有停:
“死馬當作活馬醫。”
她把寫好話的紙巾推給喬。
喬看了一眼,上麵寫的是:
——“我的日常生活可能被監控,隻能采取手寫的方法,請和我用紙筆交流,期間保持正常對話。”
她在被監控,毋庸置疑的監控。
這是她今天早上發現的事實——夏洛克在桌上畫了一晚上,通篇希臘文的圖表分析。
因為亞圖姆的存在,以及防止她在“精神不穩定”下表現出自殘行為,她知道夏洛克會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法來保護她的安全。
但她不知道的是……這些監控手法,如此徹底。
因為他通篇用希臘文書寫,並不擔心她會看見什麼——她的確絲毫不懂希臘文,但這並不妨礙她記住關鍵詞的樣子,再借助網絡查詢。
那是她的精神分析模型。
她第一次看見夏洛克這樣細心地把分析結果全部寫在數據旁邊,所以她也看得很清楚。
自殘傾向,攻擊性表現,幻覺程度……這些指標的數據,全部來自於她日常反應和對話。
……sh.
喬拿起筆,說:“我看不見他,這個男人在死後就失去了靈魂……我不知道他的靈魂去向何方。”
她把紙巾推過來:
——“你想和我說什麼?”
路德維希淡淡地說:“你為什麼看不見他,他去了哪裡?”
紙巾上寫的是
——“你記不記得,你欠我一件事?”
太平間裡,她說服托馬斯先生接受焚燒,喬因此允諾幫她做一件事。
本來隻是無心之舉,沒想到她真的有一天會有事情要拜托一個殯葬人。
喬:“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
而紙上寫著:
——“記得,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路德維希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巾,說:“那就算了,我看見你們殯儀館有把骨灰做成戒指的服務,現在好像很流行這麼做……可以幫我把他的骨灰做成戒指嗎?”
紙上寫的是:
——“我需要兩個一模一樣的戒指,但我不方便付兩份的錢,我需要你允許我賒賬。”
因為如果付了兩份的錢,夏洛克一定會發現。
“可以,而且我們現在有折扣活動。”
喬把紙巾推過來,路德維希看到上麵寫著:
——“一壇骨灰做兩隻戒指?”
路德維希:“不需要折扣款,那太粗糙了,我會畫好圖給你們。”
——“不,一壇骨灰一隻戒指,另外一隻隨便用什麼骨灰都好,隻要一模一樣。”
喬看了她一眼:“這也可以,貴一點罷了。”
已經被密密麻麻寫了半麵的紙巾上:
——“最後,你要做的事是否違法?”
路德維希頓了頓,一邊說:“謝謝,費用請一並算在殯葬費用裡。。”
一邊在紙上寫:
——“不違法,隻是以防萬一。”
是的,她隻是想以防萬一。
但她寧願永遠都用不到這個“以防萬一”。
喬收起紙巾,扔進一邊的水池裡,水池裡殘餘的水慢慢浸濕了紙巾,上麵黑色的字跡很快模糊成一片。
兩天後她親自送來戒指,喬-愛麗絲是一個神奇的人,因為那兩枚戒指用肉眼簡直看不出差彆。
即便同一批次出的貨物也會有細微不同。
可是這兩枚手工製品卻連轉角處細微的紋路,都一模一樣。
驚人的相似。
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殯葬館能達到的仿製水平。
晚上五點半,夏洛克敲響了路德維希的門。
當然“敲”這個動作隻是他形式上的尊重和禮貌,路德維希已經習慣了,所以她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敲門聲。
果然,三聲敲門聲後,本來被反鎖的門自動開了。
站在門口的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
地上是紙團大混戰,鞋子扔在衣櫃裡,廢紙簍倒在床上,麵包下壓著一隻奄奄一息的昆蟲——看腿的數量,這應該是無脊椎動物裡的節肢動物。
準確來講,應該是門甲殼綱潮蟲亞目潮蟲科鼠婦屬。
……好吧,這不是重點。
而咖啡和墨水混在一起,從書桌一滴一滴地留下來。
……現在他知道她為什麼要在地上看書了。
“我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有點混亂……但是你要相信這是正常的,我經曆過比這混亂得多的情況。”
路德維希頭也不抬,飛快地用鉛筆在這一頁最後一行畫了一條線,然後把書頁撕下來,揉成一團扔到一邊。
……現在他知道這些紙團的出處了。
“不,混亂是麥克羅夫特用來形容我的實驗室的,你這裡……”
夏洛克盯著那隻麵包下還在掙紮的鼠婦,似乎在尋找形容詞。
但尋找顯然是無用功。
“……你這裡,混亂不足以形容……哦,你是想打破尋常的位置規則,創造出新秩序嗎?”
他指的是她把廢紙簍扣在床上的行為。
“……”
路德維希皺起眉:
“你到底是來乾嘛的先生?如果你沒有其他事……”
“當然有事。”
夏洛克飛快地說:
“雖然這件事有一點讓人難以啟齒……老實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做出這種行為,但你不必因此太過感動,根據情侶社區的問答數據統計,這隻是基於我們關係之上的正常交流……”
路德維希按住太陽穴,打斷他: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請在三個字內準確敘述你想乾嘛——否則就放著我複習。”
“我隻是來喊你……”
夏洛克抿了抿唇,似乎真的在說一件難以啟齒的事:
“……吃晚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