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漆黑的,垂落腰肢的長發,如今整個被燒短了一截,並且隻有一邊的頭發凝結住了……她顯而易見撞到了頭,按這種出血量,損傷度至少在腦震蕩以上。
而傷顯然不隻他看到的這些,更深的傷口藏在身體深處,爆炸時的廢氣以不可阻擋之勢衝入肺部,那才是致命的。
……
夏洛克緊緊地盯著她被火焰熏花了的臉。
——那是一張小小的,蒼白的,卻在身後逐漸迫近的衝天火光與滾滾煙塵中,出奇冷靜的臉。
理智就快崩塌,但他的大腦還在飛快地運轉著。
——現在的距離是三十五米,左側有一個小小的凹陷,那是中世紀的騎士堆放刀劍留下的習慣。
從爆.炸聲的規律來看,銅管是分節的,隻通過銅導熱來引爆液.體……那麼他還有時間。
他還有多少時間?
這已經無法計算。
因為在這種時候,隻有生與死兩種答案。
可她為什麼站在那裡不動?她為什麼不跑起來?她為什麼拿出了槍?她為什麼……把槍.口對準了他?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夏洛克卻像是沒看見她的動作一樣,朝她大步而堅定地跑來。
路德維希的手微微下移,麵無表情地扣.動了扳.機。
“砰!”
這是第一枚子.彈,打進了他小腿上的肌肉。
而夏洛克隻是頓了頓,就繼續朝她跑來,連速度都未見減弱。
血液順著他黑色的褲腳流出來,滴在幾百年未見光明的地磚上,就像蜿蜒而斑駁的圖騰畫。
“砰!”
這是第二枚子.彈。
這次她的方向更為精確——她打中了他的大腿動脈。
有了第一次槍.擊的手感,她已經飛快地掌握了如何使用這種冰冷而炙熱的機械,既不會受太重的傷,卻足以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夏洛克一個趔趄,跪倒在積滿了幾個世紀灰塵的地上。
塵土揚起,火焰噴薄。
他竭力想要想要站起來,但是破損的動脈阻斷了他的動作。
他隻能伏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
可他還是來不及了。
因為那由無限膨脹的氣體帶來的高溫火焰,正呼嘯著,吞沒了她的身體。
他看著她被湧動而龐大的氣流高高地拋起,重重撞在堅硬的隧道頂上,她手裡的槍和她的手一起撞了側壁上。
“啪”地一聲,槍在劇烈的撞擊下碎成了兩半。
而她,從兩米高的地道頂端落下來,就像一個毫無生氣的玩偶一樣,落在離他手指不遠的地方。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沒有聲息,沒有脈搏。
隻有鮮紅的血液,在火光的映照下,從她頭發裡,慢慢地流出來。
五月春天的夜晚,枝頭上開滿櫻花。
有一個日本女歌唱家剛剛死亡,而她在這個時候對他作出承諾。
他予以回應,於是合同成立。
儘管這顯而易見是個不莊重的玩笑,因為率先發出邀請的人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永遠?”
——“永遠。”
沒有簽名的合同要作廢。
而沒有主語的承諾,是個謊言。
……
三個小時候,巴黎聖路易斯醫院。
麥克羅夫特從會診室裡走出來,神情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同的是,他從不離手的小黑傘卻沒有被他拿在手裡,而是被人以無法想象的力道折成了兩截,此刻正可憐兮兮地躺在醫院的垃圾桶裡。
麥克羅夫特正從這個垃圾桶旁經過。
於是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助手小姐安西婭,非常識相地把boss隨手丟棄的變異武器收起來,準備秘密銷毀。
當然,這件事現在不重要。
麥克羅夫特站在病房門口。
他盯著那扇雪白的門,頓了足足兩秒,才推門走進去。
病床上正躺著夏洛克……說躺恐怕有點不太合適,因為夏洛克的兩隻手都被最先進的智能手銬緊緊捆在一起,放在被子下麵。
“很抱歉我必須捆著你,由於你現在的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我不能讓你親手為路德維希小姐動手術。”
他伸手隔著薄薄的被子,在夏洛克腿上拍了拍:
“你的腿沒有大礙,由於你距爆.炸中心還有一點距離,身上其他地方也沒有受傷,休息兩天就會沒事了,不會有任何的後遺症。”
夏洛克慢慢抬起頭:
“她呢?”
麥克羅夫特坐到他病床側邊的長沙發上:
“你說路德維希小姐?說到她,就不得不說到那兩枚擦著你的腿骨經過的子.彈,它們精準地讓你喪失了行動力,卻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害……”
夏洛克打斷他:
“她呢?”
麥克羅夫特換了一個坐姿……這可不常見。
“……如果她以前沒有使用過類似武器的話,我隻能說,她是這方麵的天才。”
他在夏洛克平靜到可怕的目光下,交叉起十指,光明正大地避開了話題:
“我從未這麼慶幸有人朝你開了兩.槍。從現場勘查的狀況看,她是背對爆.炸中心,而你是正對,危險係數高了三點五倍,如果你當時真的就那樣毫無防護地衝到她身邊去,那你必死無疑……”
夏洛克坐在病床上,放在被子下的手指好像一動不動。
“我不是等著你說這些廢話的,麥克羅夫特。”
他的眼神讓人心裡發涼,卻仍舊隻有那兩個字:
“她呢?”
麥克羅夫特坐在沙發上,靜默了良久,才慢慢地開口:
“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夏洛克,當我在你的病房門口停頓的時候……你應該也已經猜出了結果。”
醫院慘白的燈光下,麥克羅夫特的嘴一張一合,就像金魚吐著氣泡,隻看見形狀,卻聽不見響動。
“路德維希小姐死了。”
他望著他弟弟蒼白的,平靜的,實則近乎崩潰的臉,輕聲說;
“她死了,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