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溫順地仰起臉,心裡惡意地想著——如果她化一個白臉紅唇闊眉的日本藝妓妝,穿著婚紗走上英國的婚禮殿堂,出現在眾議員之前……
麥克羅夫特的仕途會不會到此為止?
設計師修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剛想為她的臉打上爽膚水和潤膚液……卻久久沒有動作。
路德維希勾起唇角。
設計師停了下來,又歎了一口氣:
“夫人,你今天洗臉了嗎?”
……洗臉?
機會來了。
“當然沒有,我早上出門得太匆忙了。”
路德維希眼前一亮,立刻站起來: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間洗把臉,一會兒就回來。”
……一會兒就回來。
這句話已經是她第二次說了。
第一次說之後,她差點永遠沒有回來。
……
“不需要這麼麻煩,我的夫人。”
他按住她的肩膀,溫和地把她拉回到座位上……他的動作是如此溫柔,和強迫絲毫不沾邊,以至於路德維希根本沒有發現她的手臂正完全處於他的掣肘下動彈不得。
他從一邊的抽屜裡拿出一張濕巾:
“今天您可以隨意使喚我,把我當作您的私人所有物。”
他牽其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眼眸深深:
“能為您效勞,是我極大的榮幸。”
路德維希:“……”
怎麼辦?她對這種溫文爾雅的男人完全沒有辦法。
冰涼的紙巾從她臉上敷過,臉上的灰塵被拂走了……隨後是底妝,眼液,深灰色的眼影拖著綠色的眼尾。
男人的手法熟練。
他描繪她的眉眼,就像畫師在細致而耐心地描繪一朵玫瑰的紋路。
冰冰涼涼的手指染著嫣紅,抹過她的臉頰……於是她白的底色上也有了色彩。
這種感覺是熟悉的。
似乎在她剛來貝克街沒多久的時候,他們被黑手黨追殺到小巷子裡,夏洛克為了滿足“她對於偽裝情節偵探的熱衷”,用手指給她上過一次彩妝。
但當時,夏洛克的動作到幫她上唇彩的時候就被她打斷了……那時他們還不夠熟,現在則是熟過頭。
……
他抬起她的下巴,慢慢把口紅抹在她唇上。
她並不適合淺淡的顏色。
她的人生,也從來不能用“淺淡”來形容……大起大落的顛簸,大起大落的色彩,與她是絕配。
……
專業的化妝師,專業的狙.擊手,專業的化學家,他們的手都是細膩的,因為他們都依靠觸感生存。
眼前男人的手指保養良好,並沒有一般男人的粗糙感,也歐洲男人特有的多毛,而是一雙乾淨的,修長的手。
這點和夏洛克倒是很像。
……等等,和夏洛克很像?
路德維希驀然睜開眼睛。
恰好,化妝師也已經為她收完尾,他的指尖在她臉上微微停留了一下,才起身,把旋轉的鏡子轉向她。
“怎麼樣?”
他凝視著她在鏡子裡的倒影,微微一笑:
“還喜歡嗎?”
路德維希絲毫沒有去關注鏡子裡的自己……她盯的是眼前的化妝師。
他的眼睛是深藍色的,就像雨後初露陽光的大海那樣深沉的藍色。
……但是這可能是有色隱形眼鏡。
他的臉棱角溫和,和夏洛克的骨架並不相似,至少從麵相上來看,她完全認不出這是夏洛克。
……夏洛克擅長易容。
但她沒有仔細見過他易容後的樣子,唯一的一次也不過稍加修飾了頭發和皺紋。
……
路德維希眯起眼睛。
她忽而拿起桌上的眉筆,笑了笑:
“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您呢?”
“威廉……威廉-斯考特。”
男人頓了一下:
“恕我直言,今天是你的婚禮,夫人,這個妝也將是你人生中意義最重大的一次……你不打算看一看鏡子裡的自己嗎?”
路德維希瞥了一眼鏡子,讚歎道:
“哦,威廉,你的化妝的技藝真是太讓人驚歎了。”
她的驚歎還不到一秒,就立刻轉過頭來,笑眯眯地說:
看你的長相,你應該有德國人的血統……德國人向來不願意和英國人打交道的,你怎麼會來到英國呢?”
“不,夫人,我一直都是一個英國人。”
威廉的嗓音比夏洛克高一些,不像他的低音炮那樣讓人難以抗拒,威廉是溫和的男聲。
“是麼?可我聽你的口音裡還有一點日耳曼語的味道。”
“那是因為我的祖母說德語,可我是在英國長大的。”
他垂下眼睛,把他特地移到她麵前的鏡子扶正。
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用修長的手指攏起她的長發,再慢慢地盤起。
滑涼的發絲纏繞在他的手指上,就像黑色的綢緞。
哦,綢緞的尾巴有點分叉。
不過在他向她的護發素裡加了乳油之後,她頭發上的分叉情況要好多了。
他沒有用任何工具,也沒有用大把的夾子和發膠做出複雜至極的發髻……他隻是簡單單地把頭發盤起來,從一邊取出一根祖母綠的發簪,把她的頭發彆好。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把頭發盤起來的樣子。
那還是在福爾摩斯莊園,她第一次去他家的時候。
他看了看鏡子,微微挑了挑眉毛,又從一邊拿起一串珍珠盤在她頭發上。
……
路德維希現在看著鏡子了。
但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鏡子裡映出的房間概況。
她還沒有確定威廉是不是夏洛克。
如果他真的是夏洛克……臥槽,白金漢宮的工匠是有多省事啊,這麼大的房間隻給兩個窗戶真的好嗎!躲都沒地方躲,讓國王和女王們怎麼偷.情。
不,等等。
她眼角瞥向一邊的換衣間。
英國的建築講究對稱,尤其是宮殿這種雄偉的地方。
如果左手邊有兩扇窗戶。
那麼右手邊,在新娘的更衣室裡,一定還有另外的兩扇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