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彥淩晨兩點回的大學城。
他在這邊有房子,確切來說,這房子是沈令儀的。
幾年前他們還沒在一起那會兒,這套位於京州傳媒大學附近的兩百平複式樓,便被作為禮物贈予沈令儀。
主臥裡黑漆漆,沒動靜,周光彥以為沈令儀睡了,沒開燈,借著手機亮光走向浴室。
沈令儀睜開眼,扭頭看見浴室門口透出的光,發了一會兒愣,等裡麵吹風機聲音停了,才又把眼睛閉上。
腳步聲在床邊停下,男人卻沒上床,沈令儀等了一會兒,睜開眼,發現陽台上多了個清瘦頎長的背影。
她沒再裝睡,坐起來,後背靠在床頭,屈膝抱著腿,低頭沉默。
周光彥抽完一支煙才準備睡,挪開推拉門,見沈令儀一動不動坐在床上,愣住:“醒了啊?”
沈令儀沒接話茬,抬頭望過去,麵無表情看著他,波瀾不驚的目光浮了一層霜,落在他英俊冷冽的臉上。
在一起快四個年頭,以過往經驗來看,周光彥知道,沈令儀這是生氣了。
這姑娘生氣一般有三種表現——
要麼毫不掩飾,怒氣衝衝直接大耳瓜子扇過來;
要麼口是心非,嘴上說著沒關係,卻連眼神都透著陰陽怪氣;
要麼不作不鬨,冷靜到幾近冷漠。
周光彥最怕第三種。
沈令儀要是打他罵他,說話夾槍帶棒譏諷他,無所謂,沒什麼是按著狠狠折騰一頓解決不了的,一頓不頂事兒,那就兩頓。
可沈令儀要是不跟他作不跟他鬨了,就代表她失望透頂了。
這種情況下,用強是不頂事兒的,哄也哄不好,隻能乾耗著,他不放手,她不能走,看誰耗得過誰。
以往都是周光彥贏,然而這次,周光彥心裡沒底,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
他走到床邊坐下,抬手摸摸沈令儀的頭,故作輕鬆笑了笑:“睡吧,明早送你去台裡。”
沈令儀大四,還有兩個多月畢業,目前在京州電視台實習。
周光彥的意思是等她畢業直接去他公司,或者他名下任何企業,她不肯,非要自己去電視台做主持。
原本周光彥是不讓她出去上班的,為這事倆人鬨過不止一次。這幾年很多時候都是沈令儀妥協,但在這件事情上,她堅決不讓步。
鬨得久了周光彥也煩,拿她沒招,隻得由她去。
沈令儀就這麼抱著腿,直愣愣盯著周光彥,不說話。
周光彥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麼,她不說,他也不提,無視她沉默的怒意,上床躺在她身旁,關上燈,望著黑暗中她模糊的輪廓,陷入沉思。
有些日子沒來這邊,也有些日子沒見沈令儀,周光彥才發現,她瘦了一圈。
周光彥閉眼回想方才她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巴掌大的臉蛋兒,白白淨淨,水汪汪的鹿眼下有層淡淡的黑色陰影。
看來這幾天沒睡好,周光彥想。
他翻過身,一條胳膊搭在她纖細柔軟的腰上:“睡吧。”
沈令儀把他胳膊挪開。
他又搭過來,沈令儀又挪,較量幾個回合下來,周光彥耐心消磨殆儘,沉聲壓抑著怒火:“沒完了是吧?”
沈令儀啪地按開吊燈,扭頭冷冷看他。
“周光彥,你都要結婚了,就彆上我這兒來了。”
沈令儀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得好像事不關己,清麗的麵孔上,神情也平和得不像話。
唯獨那雙鹿眼,蒙著稀薄的水霧,水霧之下,是冷徹骨髓的冰川。
周光彥竄上來的火氣被一盆冰水澆滅,那雙深邃而漂亮的眸子裡丁點怒火也不見。
他低頭,回避沈令儀氳著水汽的冰冷目光,淡淡開口:“結婚還早著呢,你急什麼?”
沈令儀扯了扯唇角,輕笑:“都要訂婚了,結婚不也快了麼?”
周光彥垂頭左右看了看,就是沒有抬眼看她:“訂婚也還早。”
沈令儀抱著胳膊,冷笑著微微搖頭,到底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這天晚上周光彥沒走,沈令儀也沒跟他鬨,兩個人各懷心思躺在床上,誰都不說話,誰都睡不著。
周光彥想打個電話罵人,又不知道該罵誰。
罵誰都不頂用。
這婚早晚得訂,訂了早晚得結。
新娘不是沈令儀——當初兩個人在一起前就說好,不奔結果,時候到了,好聚好散。
眼下他和沈令儀最大的分歧就在於“時候”到底“到沒到”。
他覺得不到結婚那天,都不算到了“時候”,都不該放沈令儀走。
然而沈令儀從知道周家在給周光彥籌劃訂婚那一刻起,就已經鐵了心要走。
周光彥心裡清楚,兩個人處這麼些年,沈令儀想跟他分開的心思就沒斷過。
打一開始,沈令儀就不是心甘情願跟他。
那會兒沈令儀剛十八,在二十八歲的周光彥眼裡,就一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
在認識沈令儀之前,周光彥從來不跟小姑娘處對象。
圈子裡很多男人專挑小姑娘下手,他們喜歡純的,嫩的,甜的。
周光彥不,他喜歡成熟的,美豔的,好打發的。
小姑娘純是純,但大多喜歡談感情,為了小情小愛作天作地,折騰個沒完。
比起涉世未深的清純女孩,他更喜歡早已熟悉情場規則,目的明確的性感撈女。
女孩需要他來哄,撈女不一樣,撈女為了那點錢,會使出渾身解數來哄他。
沈令儀是個例外。
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一個例外。
起初周光彥就沒把沈令儀當回事兒。
他對她動心,是因為她跟其他漂亮小姑娘不一樣——她太漂亮了。
漂亮得一騎絕塵。
這種不帶攻擊性的漂亮,是很招人喜歡的。
十八歲的沈令儀白紙一般,不了解男人,沒談過戀愛,也沒心思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