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2)

隻是——

她想到自己那不足大人腰高的三頭身,不禁咬了咬下唇:“……拚了!”

與其等著被舅舅發賣,倒不如賭上一回,到京城去投靠親爹。

……

轉日清早,楊元興一睜眼就與時歸對上。

他嘀嘀咕咕地坐起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粗聲問道:“你在乾什麼?”

隻見時歸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舊棉袍,衣擺沾著洗不掉的油漬,領口位置又露出已經變黑的棉花來。

她將袖子挽了幾挽才勉強露出雙手,離楊元興三五步遠,生了凍瘡的手上端著一個極重的木盆,裡麵裝了半盆水,每走一步都要顛出來些許。

聽到楊元興的問詢,時歸小心將木盆放下,露出一個討好的笑,細聲細氣道:“舅舅,我給你要了半盆熱水來洗臉。”

“我今兒醒得早,身子比之前清爽了些,想到舅舅照顧我一路實在是辛苦,便想做點什麼報答舅舅。”

“這是我跟下麵的阿叔討來的熱水,求了好久才求來的,趁著水熱,舅舅快來擦擦臉擦擦手,等會兒水涼就不好了。”

說著,她又快步跑去窗邊衣架旁,惦著腳將上麵的布巾扯下來。

楊元興已經下了床,狐疑地看著她,用手在木盆裡一探,果然是熱騰騰的。

“這是你要來的?這麼些日子,倒是頭一次見你乾活兒,你說身子清爽了,可是病全好了?”

病愈了好呀,不生病的丫頭還能多賣兩錢。

時歸仰頭看著他,後頸莫名一涼。

她抿了抿唇,小聲道:“約莫還沒好全,不過腦袋不似之前那麼沉了,如今我有了力氣,舅舅要有什麼吩咐儘管提,我替舅舅去做。”

楊元興冷哼一聲,並不應茬兒。

他毫不客氣地把布巾搶來,用熱水洗完手臉後,轉頭就去了鞋襪,把腳伸進去,並無讓時歸也暖一暖手的意思。

好在時歸也沒心思在意這點細枝末節,看著楊元興的表情輕鬆些,複小心說道:“舅舅,還有一件事,昨天晚上……”

“昨晚怎麼了?”楊元興做賊心虛,才聽了個開頭,就劇烈反應起來。

時歸被嚇了一跳,慌張後退兩步。

迎著楊元興那雙泛起狠意的眸子,她瞪圓了眼睛:“昨、昨晚……”

時歸並不敢挑破昨天半夜的事,就怕楊元興一個惱羞成怒,連最後一點體麵也不裝了,到時真動起手來,她全無勝算。

想她之前還想著,等她病好些了,就哄舅舅回去,一家人本本分分過日子,待她長大,再把舅舅收養她這些年的花銷償還。

她掐了掐指尖,把那些天真想法散去,定神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想起娘親過世前交代我的話,正是與阿爹有關的,我怕後麵再忘掉,便想告訴舅舅,求舅舅幫我記住。”

聽見這話,楊元興陡然鬆了口氣:“你想起什麼了?且先說與我聽聽。”

“娘親跟我說,阿爹離家前說過,他若能在京城落住腳,就在城西置辦宅子,若有天娘親去尋他,就到京城城西去。”

“娘親還說,若是尋到了阿爹,阿爹不信我是他的孩子,就將我腳底的胎記給阿爹看,那胎記與阿爹身上的一模一樣,阿爹見了,一準兒能認出我來。”

“娘親還一再囑咐我,舅舅不辭辛苦帶我上京尋親,叫我一定要記住舅舅待我的好,等尋到了阿爹,千萬叫阿爹謝過舅舅。”

楊元興眯起眼睛:“你說你娘跟你爹有約會麵的地方,你身上還有能讓你爹認出來的印記?”

“正是。”時歸原是想說有信物,後頭又怕楊元興把東西搶去,隨便尋個女孩來頂替,臨時改說了胎記。

總歸無論是信物還是胎記,全是她新口之言,就連那約定的地點,實際也是她靠著書裡的內容推斷出來的。

楊元興並不覺得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會說瞎話,不覺琢磨起來。

說起昨晚找花樓裡的媽媽,也是他一時起意。

最先他確是想靠認親謀一筆橫財的,隻是這一路走來,與家鄉截然不同的繁華景象讓他看花了眼,也不覺生了怯,越往京城走,他越意識到尋親的艱難。

聽說那京城的全是貴人,他一個連縣令都沒見過的莊稼漢,便是進了京又如何,隻怕還不等尋到人,先被京城隨處可見的貴人處置了。

這眼打眼離京城隻剩最後幾步,他的退卻之意越發強烈,如今更是想直接撂擔子不乾了。

光是不乾還不行,就說他這些日子搭在小賠錢貨身上的錢,總要討回來。

正巧他碰見一個賣女兒的,一雙雙生姐妹賣了足足二十兩銀子,讓他心癢難耐,當場跟花樓的媽媽聊起來,又引對方來客棧看人。

他都想好了,要是能把時歸高價賣出去,這京城裡的貴親,不尋也罷!

隻是陳媽媽開的價錢實在低於他的預期,兩人沒談攏,這才耽擱了去。

時歸說:“就是這些了,我怕記不住,求舅舅幫我記一記,後麵我努力不生病,不拖舅舅後腿,等到了京城,我再努力找阿爹,好叫阿爹報答舅舅!”

猝不及防冒出一個約定的地點來,楊元興半信半疑。

隻轉念一想,從江南到京城這一路,兩三個月他都走了,也不差最後幾天。

到時能尋到人最好,若是尋不到,他再賣掉時歸也不遲。

瞬息間,楊元興打定主意:“那成,等我一會兒出去打聽打聽,趕明兒一早就出發,爭取儘快到京城找你爹去。”

說完,他把腳從木盆裡抬起來,草草擦淨,稍微收拾了一番,披上棉襖就要出門。

臨走前他難得好心,丟給時歸兩個銅板:“你在客棧待好,若是餓了就找小二買個饅頭,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說。”

時歸得了準話,乖乖點頭:“我知道了,舅舅。”

待楊元興離開,時歸卻是腳下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喘息著,這才發現自己已生了一背的冷汗。

好在連蒙帶騙的,總算叫對方暫時消了買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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