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是最初直言不諱的人梗著脖子:“說便說了,大不了一死!”說完,他挺直胸脊,撥開擋路的人,顧自走向城門。
其餘人麵麵相覷,或是不相信,或是心有顧忌,終是三三兩兩地散開。
楊元興聽得囫圇,雖也對這素未謀麵的司禮監掌印生了畏懼,卻並不覺得會與之有所交集,隻當聽了個熱鬨,砸麼砸麼嘴,趕緊跟上檢查的隊伍。
時歸早有心理準備,要說害怕自然是有,但也不算意外。
她晃晃腦袋叫自己清醒些,最後抓了抓手裡的湯婆子,回頭將其還給好心婦人,又鄭重道了謝,這才追上楊元興去。
京城重地,城門檢查容不得半點差錯,這也是檢查隊伍始終緩慢的緣由。
時歸他們是辰時到的,前前後後等了足有三個時辰,連楊元興手腳都有些僵木,好險趕在天黑前排到他們。
檢查的士兵仔細看過他們的路引,又詳細盤問了入京的目的種種,連帶著楊家家在何地、人口幾何,事無巨細,全記錄在冊子上。
等他們查過楊元興和時歸身上都沒有禁物,這才分給他們一支竹簽,用作之後半月裡京中行走的憑證,若是半月後他們還要在京城逗留,便要去衙門檢閱,其間無數要準備的東西暫且不提。
眼下兩人終於入城,才一進去就被道路兩側的商販攔了去路。
好在這些商販知道錢是在大人身上,隻簇擁在楊元興身邊,時歸被遠遠落在後麵,一時無人問津。
時歸始終注意著楊元興的動向,見他沒工夫注意這邊,手心不覺攥緊,在看見他被拉去看東西時,緩緩吐出一口氣。
下一刻,她埋頭竄進人群中,奔著與楊元興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為了從楊元興身邊逃離,時歸用了全身的氣力,也不管後麵有沒有人追趕,隻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衝,直至她渾身失力,這才一頭栽倒進巷子裡。
長時間的奔跑下,時歸呼吸急促,整張臉脹紅,渾身泛著不正常的熱度。
但當她環顧四周,確定周圍完全沒有了楊元興的身影後,她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數日來最輕鬆的一個笑。
成功了!
從楊元興身邊逃離,再不用擔心被發賣了去。
時歸原先還不知如何甩開對方,哪成想一進城就給了她機會。
哪怕仍是前途未卜,她還是高興得不行,放任自己癱軟在地上,慢慢等待手腳恢複知覺,再撐著牆麵站起來。
時歸搓了搓臉頰,看著嘴裡呼出的白霧在眼前凝聚又消散,向著巷子外踏出一步,眼前豁然開朗。
時值傍晚,街上行人較白日少了許多,沿街商販也收拾起攤位來。
時歸跟著楊元興走了這麼些時日,經過的大城小城多是在走馬觀花,楊元興便是有千百般不好,但這一路的行程也確實全是他來規劃的。
如今時歸孤身一人,又要防著不懷好意的人,又要自行辨彆方向。
她雖勉強能分出東西南北來,但並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她隻是依稀記得,掌印的住處有兩個,一個是官家分給他辦公休憩的衙門,位於司禮監衙門旁邊,日夜有人把手。
另一則是他自己置辦的私宅,也就是城西的那處。
且不說時歸根本不知道城西的掌印私宅是哪個,便是誤打誤撞找過去了,按照書中的說法,掌印大多時候都歇在衙門裡,一月也不一定回家一趟。
時歸站在大街正中央,眼中閃過一抹茫然。
但她還是很快回過神,不管能不能碰上,好歹也要先找過去。
不然她一個小孩子,麵對壞人毫無自保之力不說,就是這寒冬臘月裡,宿在外麵也是能要人命的。
打定主意後,時歸隻能去找路人問詢,奈何她說的地方太過寬泛,一連問了四五人也沒能有個準確答案。
倒是她單獨一個小姑娘走在大街上,引了不少人注意。
又一次問詢無果後,時歸停下腳步,她敏銳地察覺到四周的打量,心裡暗道不好,手心也冒出一點冷汗來。
她四下看了看,最後奔著一間茶點鋪子跑去,而後扒著門頭,禮貌向裡麵打掃的小二詢問:“請問阿兄知道如何去城西嗎?就是有貴人宅子的地方。”
小二聽見聲音愣了一下,半天才看見腳邊的小人。
他撓了撓頭:“你問的……這貴人的宅子哪是我們能知道的,不過你要說城西,隻管順著這條街往西走,走到儘頭再左拐,繼續往西再左拐,過了玄武大街就是城西範屬了……你是誰家的小孩?隻你自己在嗎?”
時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將前麵的指路記在心裡,大聲道謝後,不過轉眼便消失在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