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時歸小心打量著她,見她麵上並無嫌棄之色,緩緩舒出一口氣,趕緊接過帕子,確定雲池真的不會回頭後,這才彎腰托起鞋襪。
坦白講,她的雙腳並沒有什麼異味。
但畢竟許久沒有擦洗過,腳底腳麵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泥垢,那雪白的絹帕才擦了一麵,就變得漆黑一團。
時歸皺了皺鼻子,更是慶幸沒有叫雲池動手。
她光腳踩在地麵上,許是青石磚下盤了地龍的緣故,地麵一點也不冷,光腳踩在上麵一片暖洋洋的,讓她舒服地動了動腳趾。
時歸剛把帕子放進溫水裡,就聽雲池問道:“姑娘可是要換帕子了?可要奴婢來幫忙?”
時歸一驚,忙拒絕道:“不不、不用!我、我自己就可以……你不要轉頭——”她聲音裡帶著乞求,目光緊緊盯在雲池身上。
幸好雲池一直記著她的諾言,沒有時歸發話,始終不曾看來。
饒是如此,時歸還是加快了動作。
她也不回小榻上坐著了,就直接蹲在水盆旁邊,連著投洗了四五遍,才叫她雙腳露出原本的白皙。
隻是那水盆連續浸入臟帕子,裡麵的水都變了顏色。
就連她用來擦洗的絹帕都沾了點黑,使勁搓洗也掉不下去了。
就在時歸抓著帕子不知所措之際,不遠處的雲池又開口:“姑娘可是擦乾淨了,奴婢可能回頭了?”
時歸無法,隻能應道:“……嗯。”
雲池輕笑一聲,慢慢轉過身來,見著她的姿勢也沒多言,隻還是溫溫婉婉地把她手裡的帕子接過去:“姑娘彆擔心,等會奴婢去洗就是了。”
她試探著將手放在時歸背後,見她抵觸不大,又圈住她的膝彎,稍微用一點力,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不等時歸緊張,便聽她頭頂傳來聲音。
雲池說:“姑娘今年幾歲了?奴婢抱著實在太輕,後麵一定要好好補補才行,這樣身子壯實了,才不會生病呢。”
時歸認真聽著她講話,等反應過來時,已被重新放回了小榻上。
她這時才發現,剛剛她在地上走動時,不小心在地上留了一行泥腳印,腳印不重,但落在月白青石上格外顯眼。
能在司禮監掌印身邊一直伺候的,到底是心思機敏的。
雲池完全沒有多說,不過去取熱茶的途中,就很自然地將地上的腳印擦去,免去時歸最後一點尷尬。
沒過一會兒,時歸手裡就多了一盞糖水。
雲池道:“暖閣裡太乾,姑娘記著潤潤嗓子,奴婢怕您喝多了茶睡不好,便換成了糖水,裡麵加了野蜂蜜,甜而不膩,希望姑娘喜歡。”
時歸垂眸抿了一口,滾燙的蜂蜜水叫她肩頭一顫,蜜水淌入肚裡,讓她渾身都舒展開來。
又過片刻,雪煙也回來了。
因著不知時歸情況,她便沒有準備太複雜的膳食,隻煮了一碗熱粥,裡麵放了好消化的蔬菜碎和肉沫,最後點綴幾粒枸杞。
雪煙心思開朗,一看見時歸便驚歎一聲,毫不吝嗇地誇讚道:“姑娘生得好生漂亮,瞧這眉眼,實是精致!”
她剛說完,雲池便疊聲跟上。
就這樣你一眼我一語,直將時歸誇得不好意思極了。
不過時歸尚記著,不久前楊元興找來的花樓媽媽說她姿色一般,甚至為此不肯出高價,既是買來賺錢的,媽媽定是不會說假話的。
那就是雪煙和雲池為了逗她高興,誇大其詞了。
時歸靦腆的笑了笑,心裡到底還是歡喜的,低聲說:“謝謝……”
雪煙她們的誇讚沒有持續太久,兩人很快就布置好了粥食,轉去招呼時歸吃飯。
她們不許時歸動手,非要一勺勺喂給她,按著雪煙的說法——
“這粥剛出鍋還燙著,奴婢怕燙到姑娘。”
實際她還是怕時歸餓得太狠,狼吞虎咽一番,再吃傷胃就不好了。
……
就在時歸被伺候著暖身吃飯時,主院的書房也是燈火通明。
時一和時二跪在案前,垂著腦袋,不敢打量頭頂人的臉色。
出了這麼一遭事,兩人也意識到不對,無需時序問詢,他們趕忙將傍晚發生的事一一道來,半點細節不敢落下。
隨著他們話音落下,時序屈指敲了敲桌麵:“你們的意思是說,她原本不知這是時府,還是從你們口中確定的?”
此話一出,時一額角頓生冷汗。
他不敢猶豫,隻重重磕了一個頭,複道:“奴婢失言,請大人責罰。”
時序沒有說話,繼而看向時二。
時二先是叩首,他的嘴巴還是緊緊閉著,隻舉起雙手,快速比劃起來。
司禮監常有罪奴出入,時一和時二便是同一批送去訓練做死士的罪奴。
死士不需多麼能言善辯,能按照主人的吩咐辦事就好,甚至為了避免他們被俘說後出不該說的,受訓前都要被毒啞嗓子。
當年時序在罪奴中挑了時一和時二出來,親自訓練。
他可不想整日與一群啞巴共事,便不許他們喝那啞藥,無奈命令下遲了一步,時一吞了一半,調養多年,雖聲音喑啞,好歹不影響講話。
時二是個實誠的,啞藥到手直接一飲而儘,等時序的命令傳過來時,他的聲帶已被徹底毀掉,後麵再與人交談,也隻能靠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