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情花(2 / 2)

臨亭的臉色比一開始更白,額頭上布滿盜汗,儼然已是難以再站立。他拖著虛弱的身體,走到不遠處的一張幾案前,緩緩坐於蒲團,然後提起幾案上的玉壺,斟出兩杯茶來。

“蘅蕪仙子,有些話,本君還要同你說,請坐。”

蘅蕪咬咬唇,心中權衡一番,選擇收起向陽花,坐在臨亭對麵的蒲團上。

臨亭用眼神示意蘅蕪端起茶杯“請用。”

蘅蕪猶豫著沒動作。

臨亭道“這是本君用仙草釀製百年而成的仙茶,能增進修為。”

蘅蕪立刻恭敬不如從命,端起茶杯喝起來。

彆說,剛才緊張到半死,口乾舌燥都未能在意。這會兒喝到茶了,蘅蕪有種整個人都活過來的感覺。

心有餘悸,她潤喉罷,閉上眼緩一緩,睜眼時恍若隔世。

對麵臨亭亦飲下幾口茶,歇上兩息,說道“你情花一族,本身就是天道造化的變數。天道更替、萬物生發雖有常而序,卻亦有一線生機。你情花一族,便是那一線生機。”

這番話蘅蕪並不能聽懂,她隻覺得,那“一線生機”四字是多麼的諷刺。

她忍不住厭倦的扯扯唇角,苦笑道“既然神君都已經知道,我也沒什麼好瞞著的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們為心上人動至深至純之情,開本命之花,心上人卻能摘取我們的本命花,去實現他自己的願望,要我們魂飛魄散!我族多少人死在這上頭!要麼為情死,要麼守住內心永遠不開花,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天地造化我們情花一族,究竟意義何在?!”

說到這裡時,前世瀕死時的痛苦滾滾湧來,接著,腦海中又浮現另一幅畫麵,那是在鏡中世界裡,她抱住鳳曦,與他共情時的畫麵。

蘅蕪冷冷笑道“禁術‘逆流’,是我娘教給我的。這是情花一族流傳多年的禁術,可是真正能學會的人寥寥無幾。我記得我娘從前教我時,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學會,卻又告訴我,她希望我永遠都不會用到這門禁術。可我最終還是……”

蘅蕪端著的茶杯隨著她的手顫抖,裡麵還剩下的半杯茶,濺出幾滴,她道“如果不是我運氣好,學會‘逆流’,我便是魂飛魄散的結局,我的其他族人許多都無這樣的運氣。臨亭神君,這就是您說得‘一線生機’嗎?”

臨亭輕輕用袖子揩去蘅蕪濺出的茶水,對她道“死亡,不是終點。魂飛魄散,亦不是最終結局。”

蘅蕪諷刺的笑“那最終結局是什麼?”

臨亭道“蘅蕪仙子,你需知道,天道輪回,有因便有果。你情花一族魂飛魄散既是果,也是因,因能再結果,那才是真正的終點。”

臨亭的話,蘅蕪不懂。這位洞悉命理、推演天相的人,他的話聽在耳裡,像是遠方的鐘聲渺渺,令人怔忡。

臨亭柔和下語調,語重心長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縱天道有恒,包攬四九,亦有那‘其一’,便是‘一線生機’。情花一族看似不幸,實則,你們便是那一線生機所造化的種族。”

“在這一頭遭受不公,在那一頭卻可能是新的機緣。就如本君身為金瞳青蛇,天生即有靈根,前期修行較之其他蛇類容易,卻難以化為真龍。而本君目盲之事,雖為不幸,卻在目盲後,反倒能看見從前無法看見的一些東西。”

臨亭言至此,越發語重心長“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天地無窮無儘,你族儘負生機。死亡不是終點,你們另有歸途。”

蘅蕪不明白,可是臨亭的話卻又像是照進陰霾的冬日陽光,淡淡的,並不明亮,卻能夠讓人在透不過氣的黑暗中抓住那麼一絲光亮。

死亡不是終點,我們……另有歸途嗎?

以蘅蕪如今的閱曆和經曆,她還無法理解這番話。

但多日以來身為變數的惴惴不安,那終日的惶恐,終於能夠抵達一個宣泄口,稍微散去一些。

沒人知道她的壓力有多大,每天有多喘不過氣卻強顏歡笑。而如今,她終於能夠稍微鬆口氣了。

不由得眼眶有些濕潤,蘅蕪向臨亭躬身道“臨亭神君,謝謝您。”

謝謝您能開解我,儘管,我依然要麵對那樣的宿命和前程。

臨亭淺淺笑了笑,他的虛弱讓這份柔和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秋日枯草上的早霜“你能想開,便是好的,不枉本君開解。此外……”

臨亭輕輕一揮袖,手中便憑空出現一張小小的八卦輪。他把八卦輪遞給蘅蕪“屢次攝魂於你,實是抱歉。這是本君借天衍命盤修煉出的法器,有回溯使用者過去之能。本君將它送給你,權作歉意。”

蘅蕪怔一怔,下意識推拒道“臨亭神君,這不必吧。”

臨亭道“你收下吧,莫讓本君於心不安。”

對方都這樣說了,蘅蕪再推拒就不好,便賠笑著收下“臨亭神君,謝謝您。”

臨亭又加上一句“此法器雖無大用,但關鍵時刻,若需回溯使用者過去之事,便能靠它。”

蘅蕪應下,她端詳八卦輪幾眼,小心翼翼將之收到珠鏈中。

此次來天衍宮之前,蘅蕪無比懼怕而焦急。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轉折和發展。

從此之後臨亭神君再不會找她麻煩,他還為了賠罪,送給她一件法器。

長久以來,楚宸和臨亭,就像是壓在蘅蕪心臟上的兩座山。

現下臨亭這座山沒了,壓迫的心臟頓時輕鬆下一半。甚至,在被臨亭開解後,蘅蕪忽然產生一道念頭。

她想,臨亭神君既身為命理之神,有些事詢問他再合適不過。

蘅蕪想了想,決心問出口“臨亭神君,我在鳳凰帝君那裡見到帝君的舊物,有些詭異……”

臨亭淺色的眉毛微蹙起,他又飲下口茶,道“本君知道你想問什麼……雖無證據,但本君覺得,是鴻蒙之淵抹去了帝君在世的那些痕跡。鴻蒙之淵是天道殘酷一麵的化身,它所造就之物,自也為天道默許。隻是,內中詳情,本君卻是不知了。”

蘅蕪心中緊了緊,為赤羽感到心疼。

她沉默片刻,說道“臨亭神君,我還有一個問題。”

臨亭道“請講。”

蘅蕪吸一口氣,定定說出“這一世許多事情,和我那一世不一樣。帝君壽宴那日,前一世是沒有妖魔來襲的,還有琅圜閣的赤陽水晶比前世提前兩百年被盜走。我一想到這些變數也是因我重生而起,我心裡不免愧疚。但我更想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些變化,變數到底在誰身上。”

臨亭聽罷古井不波,隻道“你可否將今生影響過軌跡之人,儘數敘於本君?”

作者有話要說臨亭給蘅蕪的這個八卦輪,大概相當於一個自動式全景備忘錄像帶,誰拿著都可以在八卦輪裡看自己以前乾過什麼,說過什麼。

輔助型法器,後期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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