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絮走得很早, 天還沒亮,就悄然離去。
當臨亭醒來時,身側的被褥已經涼了,隻留下一抹淡淡的草木香。
今日天衍宮的一切都還和往常一樣, 臨亭的兩個徒弟, 那胖瘦兩個仙童, 依舊和平常一般在努力鑽研天象推演。
兩個仙童圍在天衍命盤旁邊, 不斷的窺看、討論。
隻是很快,兩個仙童就察覺, 他們的師父今天氣場不對。
素來淡然如水、古井不波的師父, 今日卻像是皮囊裡藏著點燃的爆竹, 壓抑著那種隨時要崩裂的情緒。他淺色的眉皺著,勉力平靜,卻不知眉心團成什麼樣子。
兩個仙童對視一眼, 猜也知道事情和蘭絮有關。他們圍到臨亭身邊, 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喚道:“師父。”
臨亭麵色平靜, 但語調裡難掩焦急:“看到小絮了麼?”
胖仙童說:“師娘晨間出門了,說她晚些就回來。”
臨亭追問:“可知她去了何處?”
胖仙童搖搖頭, 說道:“師娘沒說,不過, 她往西南邊去了。”
西南邊……
臨亭神色微凝, 又緩緩放鬆。他的天衍宮就居於整個九重天的西南邊,仿若遊離在九重天建築群之外, 可說是很偏僻了。
而比天衍宮更偏僻之處,再往西南邊去,就隻有一個地方。
無情崖。
合歡仙子的無情崖。
思及昨晚的事, 臨亭差不多確定,蘭絮也隻會去那裡。
本來蘭絮這段時間就和合歡仙子走得近,把合歡仙子當長輩;加之合歡仙子專司陰陽調和之事,男女間種種沒什麼是她不知道的,蘭絮很可能是想向合歡仙子問些什麼。
臨亭撫過兩個仙童的頭,對他們說:“我去一趟無情崖。”
“師父等等!”胖仙童連忙叫住臨亭,他圓圓的小臉上有著些憂色,他指了指天衍命盤,“上次師父不是和我們提過嗎?天衍命盤反映,神州南麵有‘太白入月’之象,恐是大凶。剛剛我和師弟又推演一番,發現凶象更甚,這件事要不要報給天帝?”
臨亭沉吟片刻,決斷道:“你去見天帝,說明一切。”
胖仙童一窒,想說什麼,瘦仙童拉了拉胖仙童的袖口,對臨亭道:“那我和師兄一起去,師父彆擔心。”
“嗯。”臨亭應了聲,隨即離開天衍宮。
兩個仙童望著臨亭出去,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繼露出微妙的表情。
他們的師父,看來是真的急壞了。往常他那麼從容,每每遇到天衍命盤反映出什麼,都會將結果記錄下來,差傳信的仙君送去給天帝。
這次他連寫都顧不上寫,直接將事務丟給他們兩個。
倒不是他們兩個辦不成這事,這就是小事,師父不可能輕重不分。他們隻是覺得,師娘對師父的影響,怕是比師父自己以為的還要大得多。
他們兩個雖是幼童模樣,卻也有兩百歲,該懂的都懂。師父和師娘都是頭回撞進情愛裡,難免磕磕絆絆,生些誤會心結。兩個仙童旁觀者清,卻是能看見,師父和師娘是在靠近彼此的。
這種時候,若能有外力推他們一把,說不定就能心意相通。
兩個仙童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一樣的意思:要不我們倆做這個外力吧!
無情崖,在九重天一隅。這裡人煙罕至,靜謐無比。
臨亭到無情崖入口時,入口處懸掛著一串風鈴,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發出斷續的幾聲輕音。
臨亭抬手握住風鈴,搖了搖。風鈴立刻傳出一串鈴聲。
這風鈴自然是個法器,是用來通知合歡仙子有客人到來的。且風鈴聲傳入合歡仙子耳中時,會將客人的性彆和身份都傳遞給她。
合歡仙子不歡迎男人,無情崖的規矩,就是不許男人踏入。
臨亭搖過風鈴後,便等在崖外,合歡仙子自會出來。
這般一等,等了約有一刻鐘。
一刻鐘的時間不算多長,但於此刻的臨亭而言,度日如年。一刻鐘的時間也好比地老天荒那般漫長,他下頜緊繃,幾乎想要不顧規矩闖入無情崖。
就在已然等不下去時,他忽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從崖中走出。
“小絮!”臨亭不由喚出聲。
蘭絮是被合歡仙子送出來的,合歡仙子攬著蘭絮的肩膀,體貼的看著她。再看向臨亭時,合歡仙子冷笑一聲,口吻不善道:“哼,男人!”她說罷又柔和下語調,笑著催促蘭絮:“好了,去吧。”
合歡仙子鬆開蘭絮。
蘭絮向合歡仙子睇去感激的一眼,退後一步,向她福了福身:“謝謝您。”
合歡仙子爽朗笑道:“不必謝我,去吧!”
蘭絮斂衽,轉身向臨亭走去。
遙遙望著臨亭,蘭絮心裡各種滋味翻騰。她想著適才合歡仙子和姬五娘對她說的話,心尖熱熱的,眼眶不由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