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去永福苑時,漪曦已經睡著了。
範嬤嬤看見胤禛的冷臉,心裡有些發怵,但還是大著膽子道:“爺,主子已經睡著了,您要是有事明天再說,行嗎?”
胤禛低聲道:“放心,我隻是看一看,不會吵醒她的。”
範嬤嬤將信將疑,但再看到胤禛脫了鞋,隻著襪輕手輕腳地往裡走後,頓時放下心來,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茶壺,給胤禛倒了一杯熱茶,低聲道:“爺,請用茶。”
胤禛擺擺手,範嬤嬤看了一眼帳幔,躬身退了下去,站在門口和高無庸兩人當門神。
胤禛靜靜地坐在紫檀拔步床的腳踏上,看著床,好似要透過厚厚的帳幔看到裡麵的人。
如此久久都沒有動。
範嬤嬤以為他至少會撩起帳幔看看人,誰知他就盯著,這能看出個什麼來?但是主子的事情她也不敢插嘴。
直到夜露深重,高無庸拿著被絮過去,小聲道:“主子,您已經坐了好幾個時辰了,不如去隔壁休息一下,明早您還要上朝呢。”
胤禛總算有了反應,點點頭,就要起身,誰知坐久了,腿酸麻了,差點沒有站起來,高無庸立刻上前扶起他。
胤禛站起來後,兩人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翌日,漪曦醒了以後,聽到範嬤嬤對昨夜的敘述,再想想這兩日發生的事,冷哼一聲。
這廝絕對是拿到口供,搞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了。指不定現在正輾轉反側,憂慮重重呢?不過無論如何,他心肝的命她是要定了。
她洗漱好後,問範嬤嬤:“大格格是去了萬福苑後,才去找的爺?”
範嬤嬤接過帕子,點點頭,道:“據說大格格和李氏發生了爭吵又是哭又是鬨的,但是因為隔得很遠,並不知道母女倆說了什麼。”
“方才宋格格也著人來說,大格格回去後不停哭,卻什麼都不願意說,如今都哭暈了,她隻能讓人去請華神醫了。”
漪曦點點頭,道:“如今多事之秋,讓其他人無事最好不要出門。”
範嬤嬤點頭,猶豫下,咬牙狠厲道:“主子,要不要老奴去趟萬福苑?”
然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她怕李氏一推三不知,把罪責全部推到下人身上。再加上爺的偏袒,這次又讓她逃脫了。
本來李氏羽翼就漸豐,孩子也越來越大,以後她們報仇就越發的難了,還不如早動手。
她無牽無掛,孑然一身,動手最合適。事後她再隨便找個亂墳崗自行了斷,到時候主子也可以將罪責推在她身上。
都是一樣的手段,爺事後總不能為了一個罪妾休妻吧。
漪曦忙抓住範嬤嬤的手,嚴肅道:“嬤嬤,千萬不要做傻事,這件事已經不是後宅爭鬥,而是涉及到前朝,牽連甚廣。”
“且李氏是上了皇家玉碟、禮部親自禮聘的側福晉,隻有皇上才能定罪。”
“無論誰私自下手,相關聯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要是嬤嬤你動手了,你覺得我和烏拉那拉家能逃脫乾係嗎?”
這件事牽扯佟家、溫憲公主、後宮,還不知道會不會挖出彆的來。
已經和當初李氏害弘暉的情景不同,且她也沒有係統那種讓人查不出端倪的手段。
所以絕對不能走歪路,否則本來她有理也變得沒理了,況且她身後還連著烏拉那拉氏一大家子呢。
如果烏拉那拉家因為她得了康熙的厭惡,被皇帝打壓,隻怕幾代都出不了頭。幾代出不了頭後烏拉那拉家就跌入了底層,再想往上升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力了。
她不想因為自己把他們的努力全部抹殺。
對李氏,她會正大光明的讓她付出代價,即便再難,她都不會放棄。
範嬤嬤心裡很擔憂,可主子不同意,她又怕真的牽連到主子,牽連到烏拉那拉家。
她忍不住哭道:“難道就讓那個賤人好吃好喝地活著?等兒女長大,還能做老封君。老奴想想就不甘心。”
漪曦拍怕她的手背,安慰道:“嬤嬤,我這番話也對她有用啊。且等著,如果爺真的放過了她,我們再想辦法。”
“嬤嬤,可千萬不要自作主張,可以嗎?”
範嬤嬤幫助她良多,又是自小伺候原主,忠心不二,對於這樣一個忠良的老嬤嬤,她也不忍心她身首異處。
範嬤嬤正色道:“是,老奴聽主子的。”
吃完早飯,漪曦看著藍天,有些惆悵:想她剛來的時候,以她的地位還覺得沒有這麼多事兒,隻需要看戲就成了呢,可誰知事與願違,有些人就是膽大包天,沒有底線,沒有道德。好了,這會兒她直接成了戲中人了,鬱悶。
也不知道四大爺現在在宮裡如何?她和李氏,他選了誰呢?
***
乾清宮。
早朝過後,胤禛單獨和康熙彙報佟錦繡一案,將所有牽扯的人和事,毫無保留地寫入奏折,又親自奏對。
康熙邊翻看邊聽,等胤禛說完,他沉默了一會,才問道:“苗醫巫術可是真的?”
胤禛道:“苗醫並不承認,佟氏又在胡說八道,兒臣並不能分辨。”
康熙扣上奏折,道:“問過小五沒有?她昨夜有沒有夢見過神仙?”
胤禛拱手道:“回皇阿瑪的話,今天一早兒臣先去了公主府,和小五確認過,自從抓了佟氏之後,小五再也沒有夢見過神仙了。”
康熙眼中稍有讚許:老四辦事就是讓他放心,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會考慮到,隻要他問他就能答出來。
他繼續問:“佟家知不知道詳情?”
“兒臣曾去佟家問過長輩們,他們隻以為是神仙托夢,神仙眷顧,並無其他想法。”胤禛低頭道。
康熙不置可否,道:“行,佟家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你好好盯住苗醫,務必不能讓人死了,朕倒要她到底有什麼神仙方法。”
“是。兒臣也問過幾個高僧和道長,他們說還從未聽說過,也未見過這麼多人夢到的神仙是一模一樣的,而且還能告知這麼詳細的藥方。”
“兒臣想著到時也向倉央嘉措了解下,看看他是否有不同的見解。”
康熙放下奏折,看向胤禛道:“倉央嘉措明兒到嗎?可都安排好了?”
胤禛躬身道:“兒臣已經全部打點妥當,也派了大夫提前去迎接。傳信的說他身體現在很好,已經適應了京城的環境。”
說起大夫,他就有點慶幸,幸好他早早的多派了一些人去接倉央嘉措,要不然在青海湖的時候他不是病死就是逃走了。
到時候他被斥責是小事,朝廷在西藏就有些被動了。
康熙微笑道:“不錯。”
胤禛心裡有些喜悅,但想起王嬤嬤等人的口供,又沉重起來。
他叩首道:“兒臣管教不言,讓李氏殘害嫡子,罪不可赦,請皇阿瑪奪去她側福晉誥命,賜毒酒。”
康熙盯了他一會,道:“老四,朕天天如國事繁忙,要是每日處理你們兄弟的事情,朕就不用做事了。你自行處理吧。”
這是不想下詔,怕出家醜的意思了。
胤禛忙道:“是,兒臣遵旨,謝皇阿瑪恩典,兒臣定會牢記皇阿瑪教導,約束自身。”
康熙拿起另外一本奏折,對胤禛擺擺手。
胤禛行了一個禮,躬身退出乾清宮。
出了宮,他坐上馬車,閉上眼睛,道:“回府。”
他心裡明白:這次費力接了倉央嘉措之事,因為李氏的事情,隻怕功過相抵了。
可他能怨誰呢?怨李氏狼子野心?可明明以前她是那麼溫柔小意、單純潔雅。
還是怨佟錦繡心狠手辣?明明他已經拒絕了無數次,她竟然還不放棄,把主意打到他的後院,把她的後院攪得個天翻地覆。
亦或是佟家管教不嚴、渾水摸魚?
其實他最應該怪的就是自己識人不清、辨人不明。
這次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一個深刻的教訓,他日後做事一定要多問多想,不能看低每一個人,尤其女人。
漪曦不知道胤禛奔著猜忌多疑的變態版去了,她看到胤禛的時候,正在練箭。
按照自己的節奏練好後,才放下弓,問胤禛:“爺有事吩咐?”
胤禛點點頭,幫她把弓箭放好後,拉著她的手,進了內屋。
漪曦換了衣服才出來,直接了當道:“爺,您準備怎麼處置李氏?”
胤禛抬起頭,看著她,緩緩道:“福晉想如何?”
漪曦乾脆利落道:“想讓她死,想讓她的孩子不能再叫她額娘,想讓李家不準再進京城。”
胤禛竟然笑了笑,道:“你還是這麼直接了當。”
漪曦冷漠道:“自從弘暉去了之後,我每日每夜都在想怎麼替他報仇,怎麼撕碎敵人,怎麼讓她嘗嘗我的痛楚。”
胤禛低下頭,愧疚道:“對不起,福晉,這是我的錯,你想如何就去做吧。”
漪曦了眯眼睛:四大爺這次竟然沒有袒護?愛情會消失啊。
但是她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有四大爺親口玉言,可勝過她的殫精竭慮。
她隨即起身,福身,相當真誠道:“臣妾謝爺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