髭切隻是站在門邊。
而以北條貞時為首的北條家一行也並沒有什麼動作,全都好好站著,尚未前進一步。
甚至北條貞時一臉的笑容,表現得頗為友好。
然而髭切卻感覺,自己像是一隻爪牙無法使用的野獸,被一步一步地逼進了早就被準備好得了籠子。
就等到適合的時候落鎖。
那種隱藏平和表象下的壓迫感,若是換了個普通女孩子,大概已經穿不上氣了。
而髭切隻是巍然不動地站著,目光緊緊盯著北條貞時。
被漂亮女性這樣盯著,不是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甚至會隱隱帶來一種滿足感。北條貞時輕鬆地笑道:“不要這樣看著我啊,髭切殿。我已經如實說了,此行,我們確實是來將您帶到更為合適的地方。”
“更為合適的地方?”髭切重複一遍。
一句普普通通的話,但是她聽著,卻覺得哪哪都好笑得不可思議。
“這裡已經不錯了。況且這麼些時日,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地方。”
“不不不,身為賴朝公的寶刀,您當然有更合適的地方,”北條貞時終於走上前去,同時道,“北條家已經準備完全,就等您動身了。”
同時,那幾個陰陽師也動了起來。
本是站成了一排的陰陽師們倏然間便分散到了兩邊,並且寬大狩衣裡的手也熟練地做出了動作。
但是看這樣利落的行動,就知道他們不是北條家帶來裝樣子的“陰陽師”,而是有貨真價實的本事。
髭切心中嗤笑。
她不過一個刀劍付喪神而已,頂多年份長了些罷了,哪裡值得北條家下這樣的本錢,做出這樣大的陣仗。
更何況……
“髭切殿,想要動手嗎?”
北條貞時已經站的很接近了,他停下腳步時,與髭切之間的距離,足以讓他看清她臉上微微顫動的睫毛。
他心中感歎。
果然是付喪神啊,即便是站在這樣的距離,也看不到髭切臉上有任何瑕疵,反而顯得更漂亮。
他幾乎都要憐香惜玉了。
北條貞時將目光下移,落在了髭切的手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髭切的手已經不動聲色的按在了本體上,此刻正緊緊地攥著刀柄,手背上顯露出了青色的紋路。
這樣的距離,如果髭切突然拔刀,足以瞬間割斷北條貞時的喉嚨。
北條貞時並不懷疑這位源氏重寶的實力,也不認為自己能躲得過。
但是他站在那裡的樣子,看著鬆懈自然,絲毫沒有處於隨時都會被割斷喉嚨的陰影中的自覺。
事實上,北條貞時確實不怎麼擔心。
“髭切殿,想要拔刀嗎?”北條貞時笑著問道,接著微微彎下腰,慢悠悠地伸出了手,覆上了髭切握在刀柄上的那隻手。
然後一根一根地把髭切的手指從刀柄上掰開。
最後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手移到了身側放好。
隨後他直起身子,朝髭切輕輕挑了下眉。
“可惜,髭切殿好像做不到這一點。”
髭切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便嗤笑一聲道:“北條大人是從何而來的自信?”
“自信?”北條貞時搖了搖頭,“並非自信,我隻是在陳述事實罷了。”
他的聲音非常篤定,髭切意識到了什麼,心底沉了沉。
果然北條貞時下一句就是:“髭切殿沒有辦法對我動手的吧,畢竟就事實而言,您已經是北條家的刀了。”
而他北條貞時,正是髭切的新主人。
刀劍從誕生起便是應當向主人奉獻忠誠的,作為誕生於刀劍的付喪神,髭切自然是被束縛在了一項理所當然的規則下。
她不能,也無法向已經成了她的主人的北條貞時揮刀。
如果要強行弑主,違背刀劍的這一項規則,髭切將會承擔極為可怕的後果。
越想,北條貞時的底氣便越足。
髭切道:“看來北條大人連這一點都了解的很清楚了。”
北條貞時道:“既然要來迎髭切殿,當然要多了解一些,也是在下對對此事的重視。”
說完後,他直接動手,取下了髭切身上的本體,拿在了自己手中。
本體在身邊的重量驟然消失,髭切有那麼一瞬間好像輕地騰空了一般,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還好好地踩在地麵。
髭切忍不住瞪圓了眼睛,視線緊緊跟隨著著落在了北條貞時手中的自己的本體。
一隻已經裝滿了水的被子裡滴落了最後一滴水,頃刻間整個水麵都潰散下來,向外溢出。
而完完整整看清了髭切表情變化的北條貞時,笑得溫文爾雅。
“請放心,髭切殿。就像剛才我說的那樣,北條家是準備將您迎走的,自然——不會如此隨便。”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拿著“髭切”的樣子。
那隻手握著刀侟的畫麵,讓髭切感到非常的刺眼。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髭切還是難以抑製心中升起的波瀾。
而北條貞時已經抬起手,揮了揮。
隨著他的示意,身後的軍官非常適時地捧著一座刀架上來了。
軍官在北條貞時身側站定,一直保持著弓著身子舉起刀架的姿勢,半分都沒有動。
髭切隨意掃了一眼,但下一秒目光卻驟然收緊。
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她臉上浮現,有什麼東西狠狠鑿向了她心裡的屏障,生出了蜘蛛網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痕,讓原本強大的控製力都出現了強烈的動搖。
就連隱藏著身形,視線受阻的膝丸,都敏銳發覺氣氛不對勁了起來,臉上不由自主地顯出了焦躁了樣子。
雖然坐在角落,但是多少也能看到背影的鶴丸更是看得清楚。
即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肌肉的一寸寸繃緊。
但那絕對是在鋼鐵即將斷裂前,最後的應激。鶴丸幾乎要坐不住衝上前去了。但是他意識到自己現在不能隨意行動,之前髭切對他的囑咐也在腦海中浮現。鶴丸硬是讓自己重新坐穩,並且伸出手,強行按住了膝丸,製止了他想要衝上去的動作。
“膝丸!”鶴丸國永壓低了聲音在膝丸耳邊警告,“你忘記髭切的囑咐了嗎!”
膝丸雙眼幾近猩紅,大口呼吸著看向鶴丸。
角落裡一時無言。
終於,膝丸閉了閉眼睛,一點一點,送寫下了自己的動作。他的大腦依然炙熱,但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風。
不能,辜負姐姐的期望。
——可是,髭切到底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