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抱怨上了: “如此風雅之事, 怎麼到了言官的口中, 就變成了狎.妓呢?他們怎麼這麼俗氣?”
皇上額頭上的青筋直跳。
三皇子委屈兮兮的道:“而且……父皇隻說了不許去青樓,也沒說不允許喊她們過來啊,我可都是喊她們過來玩的,從來都沒去過青樓, 可見那些禦史言官全都是胡說八道, 汙蔑兒臣!”
“你……”皇上指著他,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油嘴滑舌!強詞奪理!屢教不改!”
還是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給朕跪到殿外去,沒有朕的允許, 不許起來!”
三皇子一臉哀怨:“可是兒臣好餓啊,到現在還沒吃飯呢。”
皇上:“……滾!”
這回三皇子倒是乖巧了, 安安分分的走到外麵。
他在這邊跪著,外麵卻已經鬨翻了天。
不過短短一夜的時間, 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甘肅和家的事情,有知情的人說, 和家這回是真的惹上大事了。
當朝律.法.嚴明, 貪墨庫.銀可是大罪, 重則是要滿門抄斬的。
尤其還是二十萬兩的庫銀。
有人要問了,和大人不是向來為官清廉嗎?為何要知.法.犯.法?
——還能是為什麼?自然是被利益蒙了眼睛。
這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做.官的又有幾個不.貪.呢?不過是貪的方法不同, 貪的數量不一樣,以及被沒被抓到的區彆。
和大人被抓,肯定是鐵證如山, 就是可憐了趙府也要跟著一同受累,現在已經有官員開始彈劾趙將軍,說他與和大人裡應外合——想想也是,和大人貪汙了這麼多銀子,他這個做親家的,能乾淨到哪去?
本來一切都隻是未知數,就等著他們被押解回京,三司會審的時候再查明真相,哪知道,永安郡主竟然在這時候逃獄了!
這下好了。
元帝大發雷霆,當即發布了海捕文書,在各個交通要道和人口密集的地方粘貼告示,上麵還畫了永安郡主的畫像,凡是舉報之人,隻要消息屬實,皆有獎賞,要是根據提供的消息抓捕到了犯人者,更是賞銀百兩。
本來就夠亂了,三皇子還在這時候摻合了一腳,讓人放出話來,說是不管消息屬不屬實,隻要是提供了消息,都會得到獎勵。
怕差役不上心,他還專程派了人,乾脆拿著畫像在街道上找人,幾乎見車就攔,見到女子就要求脫了麵紗。
畫師畫出來的畫像本就跟郡主的相貌有很大的出入,不過是臉型輪廓有些相似罷了,這就導致抓到衙門去的人越來越多,不是這個跟郡主的眼睛有點像,就是那個人的鼻子有一點像。
不說旁的,就南大街外頭那賣豆腐的黃大娘,人送外號黃西施,那都在街上賣了二十年的米酒了,都是老街坊了。就因為她眼下的那顆痣和畫像上的一樣,一天之內就被不下三個路人拖到了衙門,非說她就是犯人,那衙門的人有哪個沒吃過她磨的豆腐?將人放了之後不過一個時辰,又見到了她,搞得衙役哭笑不得。
黃大娘這回機靈了,央著衙門寫了文書,證明她不是永安郡主。衙門也被這些路人弄煩了,還真寫了文書,黃大娘拿著文書美滋滋的回去賣豆腐。
還有那萬春園的柳兒,那可是萬春園的頭牌,隻是因為口鼻和下巴同畫像上的很相似,也被人拖到了衙門。衙役裡有翻過她牌子的人,看到她的時候嘴角微抽,捂著臉都覺得沒眼看了。
柳兒趁機梨花帶雨哭了一通,好多個衙役輪流安撫一番,連說改日再去捧場,柳兒這才帶著一大筆生意一步三搖地回了萬春園。
告示發布初始,有人被送過來的時候衙門的人還真的挺緊張的,重視的不得了,什麼都不乾了一群人全圍著嫌疑犯比對,可是後來……
每次送來的人,不是跟永安郡主的畫像絲毫打不著關係,就是壓根連身高年齡都對不上號。
這樣的事情發生多了,衙門的人又沒辦法拒收,無奈之下硬著頭皮找了三皇子,可是三皇子呢?人家根本不搭理!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乾脆在門口貼出了昭示,若是有人胡亂舉報,就拉出去杖打二十,這才堪堪將場麵控製住了。
其實皇親貴胄也不是沒有犯過事的,逃獄的事情也偶有發生,卻沒有哪次像這回這樣,鬨得驚天動地,恨不得掀翻了整個京城。
三皇子僅憑著一己之力,就攪的京城天翻地覆。
宮裡頭。
皇上批閱著奏折,等傳膳的太監到了,他才想起來,自己那三兒子已經在殿外跪了有兩個多時辰了。
皇上放下筆,詢問起身邊的太監,“三皇子怎麼樣了?”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也就是跟個孩子似的愛胡鬨了些,又不是犯的什麼大事。罰他跪這麼久,這教訓也教訓的差不多了,沒必要一直揪著這事不放。
哪知道,他的話音都落了很久了,殿內卻沒有聲音。
皇上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卻見福泉神色怪異,在他看過來的時候還迅速垂下臉,眼神飄忽。
皇上就更加起疑了,“他怎麼了?”
福泉支支吾吾道:“三殿下……呃,三殿下正在外頭跪著呢……”
皇上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其中肯定有鬼。
福泉不敢說,他就親自去看了。
殿外。
三皇子確實是規規矩矩跪著的,可是在他的麵前,卻擺了滿滿一桌的美味佳肴。皇上走過去的時候,他正拎起一隻蟹黃包嘬開了一個角,吃的津津有味。
眼看著皇上走了過來,他忙不迭的又咬了一大口,然後把麵前的飯桌往前推了推,拿了一隻蟹黃包遞了過去:“父皇你要不要吃啊?這個味道還不錯哦,比禦膳房做的都好吃。”
皇上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了,更氣人的是他竟覺著那蟹黃包著實不錯。
“福泉!”
他一聲怒吼,將太監喊了過來:“這菜是誰給他送的?”
福泉神色一凜,知道皇上這是舍不得罰親兒子,要將怒火灑在彆人身上了,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三皇子一眼,正要說話,三皇子就開了口:“父皇,是我讓人送的,跟福泉沒關係。”
福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領了他這份情。
卻原來,三皇子出來的時候就隨手抓了一個侍衛,給了宮牌,也不說彆的,就是讓他到宮門口幫他帶一句話。子虛一直在那裡守著呢,就說三皇子餓了,讓他府上的人好生準備著送進來。
這一跪,沒有幾個時辰是起不來的,可能都要跪到天黑,那誰吃得消啊?
父皇隻讓他跪,可沒說不讓他吃東西啊。
“兒臣這也是為了父皇著想。”
皇上呆了片刻,顯然是被眼前的情景給震驚到了,過了好半響,才道:“這還算到朕的頭上來了?好,你就說說看,怎麼為朕著想了?”
三皇子一本正經:“失節事小,餓死事大。父皇你想啊,若是我餓死在了大殿之外,旁人會如何看,史官們又會怎麼寫?”
他手上還捏著蟹黃包,金黃色的湯水順著白色的饅頭皮往外翻滾著,空氣中全都是食物的香味。三皇子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時不時的飄向蟹黃包,“我吃點苦,受點累不算什麼,可要是連累了父皇,那就不好了。百善孝為先,兒臣不是那種不孝不忠之人。”
皇上:“……”
皇上噎的不輕,氣笑了,“那朕還真是要謝謝你這個忠義之子了!”
“不用謝,這都是兒臣應該做的。”
“你還有臉說!”皇上手點著他的額頭:“你就不能安分點?你看看你的哥哥,哪個讓朕操過心?反倒是你,一天到晚鬨幺蛾子!你真的以為朕不舍得罰你嗎?”
“父皇已經罰了啊。”三皇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拉起褲腳給他看。整個膝蓋一片通紅,這是跪出來的。
“父皇,兒臣已經知道錯了,也真心悔改了,求父皇彆再生氣了。”
他現在倒是乖巧了。
之前胡鬨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的?
皇上冷哼了一聲,“回去吧,彆在這裡給朕丟人現眼了。”
“還有這……”
他都沒眼看地上的菜肴。堂堂一個皇子,竟然坐在地上吃東西?這成何體統?傳出去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都給朕帶回去!”
三皇子得了赦.令,拍拍屁股從地上蹦了起來,歡歡樂樂的讓人過來收拾殘局,嘴上還一直說著好話:“父皇聖明!”
“父皇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父皇,你就是兒臣心中的神。”
皇上揮了揮手:“行了。多做事情,少拍點馬屁!”話是這樣說,可是他嘴角的笑容卻沒有掩飾得住,顯然馬屁是拍對了的。
福泉在一旁看的連連乍舌。
要說這皇宮裡頭,厲害還數三皇子最厲害。拔了老虎尾巴上的毛,竟然還能全身而退!
***
沈府。
沈婉陪著永安郡主用了午膳,等她睡了之後就開始喊疼,說自己昨天夜裡受了寒,現在渾身難受,是不能去念書了,差小巧去跟女先生請假。
女先生被她氣的不輕,又聽說女則也不抄了,就更不喜歡這個小姐了。知道她不來之後,冷著臉道:“身體不好就好好養著吧。”最好是彆來了。
她不想來,她還不想教呢!
正好此時,沈燕在侍女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女先生隨意的一眼瞥過來,沈燕就趕緊低垂下頭,昨天就已經見識到了這位女先生的厲害,她可不敢造次。
沈燕乖乖的行禮,然後在座位上坐好。
她全程規規矩矩的,生怕哪裡做的不好會招來女先生的白眼。其實她真的是多慮了,女先生不光是不喜歡沈婉,連帶著對他們沈家的姑娘都不喜歡了,沈燕做得好與不好對她而言都沒有太大的差彆。
尤其是現在三個姑娘,有兩個姑娘稱病不能來,女先生就更加厭煩了。要不是她夫君犯了事情,急需要銀子,這沈家,她還真不樂意待了。
沈婉換了一件淡藍色的的衣裳,稍稍打扮了一番,帶著小巧出了門。
今天是《忠犬將軍與他的刁蠻小公主》出售的第一天,她要去看看情況。
結果還沒走到那裡,就發現街上的人明顯比平時多了很多,好多人一邊走還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麼,除了說永安郡主的事情之外,隱約聽到“書肆”、“出售”什麼的。
沈婉暗自琢磨著,這孫管事也太厲害了吧。
也就半個月的時間,竟然就將名聲打響了?
那豈不是都不夠賣了?
小巧也是這樣認為的,激動道:“小姐,大家是不是都去買你的書了?”
“也許吧。”沈婉努力的壓著嘴角的笑容,意思意思謙虛道:“哎呀,還沒影子的事情,先不要亂說啦,真是的,讓人聽見了多不好。”
其實自己都已經開心的不行了。
哪知道,還沒等她開心完,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驚喜的叫聲:“真的是顧公子嗎?”
沈婉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一個書生。
“這還有假?文兄早上都已經去看過了。”另一個人道:“說是一天都在那裡呢,隻要買了他的字畫,他就給簽名。”
“這真是太好了。”那書生激動道:“我這就去雅齋書肆。”
沈婉一直放慢腳步偷聽他們的談話,等到這兩個人走了之後,她擰著眉頭,疑惑道:“顧公子?誰是顧公子?”
小巧搖了搖頭,她也不太清楚,“要不奴婢過去問問?”
沈婉好奇的緊,點了點頭。
小巧就追了上去,“公子請留步。”
那書生停下腳步,有些疑惑的看了過來,沈婉慢吞吞的走到了邊上,假裝成路人,隨手拿起了小攤上的發簪觀看了起來,耳朵卻高高的豎著,偷聽著他們的談話。
書生一聽說是詢問顧公子的,當下興致勃勃的講了起來。
卻原來。
他們口中的顧公子乃是江南第一才子顧時讓。
說起這顧時讓,可以稱得上是讀書人的楷模,他出身顯赫,卻沒有染上世勳貴族子弟的紈絝之病,而是勤勉好學,一心向上。聽聞他三歲能識字,七歲成詩,九歲做出來的文章就已經讓先生歎服了。
十五歲的時候他參加秋闈,一舉奪冠,成為了本朝最年輕的舉人,十六歲的時候又成了會元,轟動一時。就在大家以為他一定會成為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時,意外突然發生了,他家裡出了事情,娘親更是病重在床。
顧時讓沒來得及參加殿試就匆匆回了江南,這一走就是三年。
聽說他回去後沒多久,他娘就離世了,他一個人撐起了整個顧家……
多少人提到他都為之惋惜,覺得他也就是時運不濟。否則,就憑他的才華,狀元郎的殊榮非他莫屬,他怎麼著都能撈一個翰林院修撰的職位當當,也不至於到現在,連一個官位都沒有。
卻沒想到,三年之後,他竟然出現在了京城。
昔日驚才絕豔的大才子竟然在販賣字畫?
這馬上就要秋闈了,多少學子都聚於此,得知這個消息,崇拜他的,不崇拜他的都一窩蜂的趕了過去,想要看一看這位才子。
無他。
傳聞中的江南第一才子,誰都想見上一見,看看他長得什麼模樣。
就連小巧聽聞之後,眼神都亮了。
“小姐。”她等彆人走了之後,拉了拉沈婉的衣袖:“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啊?”
沈婉:“???”
小巧低垂著眼:“奴……奴婢也想去見見。”
沈婉這才注意到,小巧的臉竟然紅了。
“你聽說過他?”沈婉問道。
“小姐你忘了嗎?”小巧說:“顧公子名揚天下的時候,小姐還說過要嫁給他呢。”
沈婉:“……”原主竟然還有犯.花.癡的時候?
***
雅齋書肆位於華庭街的岔路口,是百姓們日常出行前往早市的必經之地。此時,原本極為寬敞的道路車水馬龍,堵得水泄不通,來往的路人不得不繞道前行,
便是如此,也沒有人抱怨。
書肆的夥計們在外麵疏通著道路,讓買書的人沿著馬路一直往外排,不要一直堵在門口,這樣實在是不方便。
沈婉她們趕過來的時候,書肆門口已經排了兩排隊伍,每個隊伍都長達二十米有餘。
竟然這麼多人?
這要排到猴年馬月?
沈婉注意到了有好些大家閨秀,可能是顧及著麵子,不好意思去排隊,一個個都借著喝茶的名義,上了隔壁茶樓落座,隻為在那窗戶上偷偷瞧一眼顧時讓。
書肆內。
顧時讓畫完一副百鳥朝鳳圖,站起身來的時候笑著對身邊的人道:“我這畫,比之蕭兄的,差了些韻味。”
說完卻見蕭景然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他站在自己身邊,眼神卻飄忽到了門外,似乎是在看著什麼,神色專注而認真,向來溫潤平和的眼眸裡竟是略過明亮的光,如繁星璀璨,劃過寂靜的夜空。
顧時讓不由得詫異了起來,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門外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遠遠的在人群之後,有一道淡藍色的身影,正低垂著頭跟身邊的人說著些什麼,麵上不時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小公子看上去年歲不大,相貌又格外的俊俏,應當是哪家的貴公子跑出來玩的。
顧時讓笑了笑,“蕭兄竟然有這愛好?”
蕭景然聽出了他的話音,無奈的笑了笑:“你這是想到哪裡去了?”
“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眼見沈婉就要離開,蕭景然留下一句,話還未說完,人就已經追了出去。
……這也叫他想多了?
顧時讓好笑的搖了搖頭,就接著開始作畫。
他與蕭景然同窗,又是多年的好友,覺得有趣玩笑兩句就可以了,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門外。
沈婉心裡記掛著自己的,想著看一眼那大才子長什麼樣就走人的,哪知道,人卻這麼多,她就有點不想等了。
剛要離開,就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小公子——”
她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身穿藏藍色直裰,身形修長的青年男子往自己這裡走來。
沈婉認出他就是之前在雅齋書肆裡遇到的男子。
他怎麼過來了?